彎著腰,費力地維系著儀態,蹲下身子,纖纖玉手為陳太太李太太們扣上鞋扣,恭敬地鞠躬送他們走出寬闊的金色門廳時,沒人知道她有多少次望著那些搖曳生姿的背影,想著,有一天她也可以讓最高傲的柜姐俯首相迎。
她想要錢,想成名,想紅了眼,所以沒了恐懼,失了潔癖,也看不清老流浪漢顫抖的嘴唇,老眼里渾濁的熱淚。
“你閨女是滬州人嗎還你閨女。像你這種糟老頭子,有沒有結婚都不知道,就會找理由裝瘋賣傻出來騷擾女性你躲什么剛剛不還一直往我面前蹭嗎讓大家看看你的樣子啊來”
“不不”
老頭子害怕極了,縮著脖子,佝僂著身子,口中發出嬰兒般哀哀的,含混的胡嚷。
“對不起我是我認錯了”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么用你過來你看鏡頭你看看你那一身什么裝扮你出來騙你也收拾得像樣點吧”
屏幕里,彈幕上,不明所以的觀眾正在為“豪氣女主播反殺街頭騷擾狂流浪漢”加油鼓勁,禮物刷了起來,氣球上升,她的心好像也跟著膨脹了。
老頭驚慌失措地躲著,從精神癔癥發作認錯了女兒的激動,到驚醒過來四處逃避的無助。他在鏡頭的追蹤下,好像一只無處可逃的老狗,和那條他帶在身邊的流浪野狗一樣,被“正義”驅逐得失魂落魄,抱頭鼠竄。
“不要拍了,求求你我認錯了不要拍我了姑娘,不要拍我了”
老人渾身都在發抖,雙腿在漏洞的褲子里篩糠般打顫。
他在鏡頭前捂住臉,捂住了臉又想捂住破舊襤褸的衣衫,最后他不知道該遮哪里,好像自己的每一寸血肉,身上的每一縷衣衫都是不堪入目的,都是羞于見人的。眼淚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老臉,一個勁地往下淌,他往下縮著,幾乎要跪在地上給白晶求饒了。
“求求你姑娘,你行行好”
“我”白晶不依不饒地剛要說什么,自拍桿忽然就被奪去了。
緊接著她的手機被毫不客氣地拿下來,謝清呈把她的自拍桿丟到一邊。
“哎你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我和你說了,這老人看上去是有精神疾病,讓你別刺激他。你是聽不見還是聽不懂”
謝清呈強制退出了直播。
白晶的臉瞬間由粉轉紅由紅轉紫由自轉綠,走馬燈似的姹紫嫣紅溜了一圈,最后踩著高跟鞋怒氣沖沖地對謝清呈道“管這么多干什么把我手機還給我我直播是我的自由我要賺錢的你知不知道我要當網紅”
“你要當什么都和我沒關系。”謝清呈冷著臉,他的爹勁又上來了,訓人訓得眼也不眨,“但是白小姐,你要臉嗎他看不到他的情況嗎你為了博人眼球,明明知道是錯的,你也要選擇錯誤,明明知道后果,也要不擇手段,你甚至明明知道你這樣的行為會給別人帶來怎么樣的痛苦,你也要拿這種痛苦來換幾個關注,因為這種痛苦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你缺不缺德”
“你胡說八道什么你少教育我,你是我爹嗎你不過就是今天來和我相親的一個對象不用你管”白晶來了火氣,沖上去就要奪手機。
但謝清呈脾氣比她更大,一把按住她,居高臨下地盯住她,眼神像刀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