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有個不搶眼的男人,戴著角質邊框眼鏡。男人擠在人群中央,盯著成康病院的一片焦土,微凸的眼珠子里流露出一種遲疑又驚恐的矛盾神色。
“是啊,都死了啊,沒有一個高層活著。”
“莫非真是江蘭佩的怨魂在索命”
“那女人死的時候穿了一條紅裙子呢,聽說這種鬼是最厲害的了,難怪那火像長了眼睛一樣,把和梁季成合作的那些人都燒死了”
“哎唷,蛤都蛤色勒”
眼鏡男聽著周圍人群的議論,顫抖得愈發厲害,這么熱的天,他硬生生出了一大身汗,背都快浸濕了。
他咽了咽口水,轉身回去
他要回家。
他父母分居已經很久了,他跟著父親住,也是“組織”里的人。但在他父母共有的財產里,在他小時候住過的老宅子里,有一個保險柜,柜子中有一疊塵封的資料,邊角都已經被蟲蛀掉。
那是江蘭佩真正的檔案。
他父親曾經和他說過,一旦自己出事,就把這疊資料交給警察,然后去自首,哪怕進監獄也沒關系,至少能撿回一條命。
他膽小,跟著父親也只算是接觸了點組織上的皮毛,那天警察來他家調查,他什么也沒敢說,六神無主間還嚇吐了,但是現在他回過了神來他看著報紙上的死亡名單,知道這件事絕沒有那么簡單。
他不想死他不想被索命,他害怕極了,迫切地希望把保險柜里的東西拿出來,然后跑到派出所去
曾經他害怕警笛,噩夢里只要有警車的鳴笛聲,他就怕的驚坐而起,抖如篩糠。但是現在他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現,只有警察才能夠救他。
他這樣想著,在進入那片二十年前還算高端小區的別墅群后,就開始發足狂奔,他怕極了,害怕“那些人”追上他,又害怕江蘭佩的鬼魂追上他。
紅艷艷的火舌,紅艷艷的鬼裙。
“啊啊”
他越想越怕,跑著跑著,忍不住叫出聲,尿都迸了出來,眼鏡在油膩膩的鼻子上掛不住。
他奪路奔進老別墅的花園里,一下子闖進門內
他太害怕了,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座已經荒廢了十多年的老宅子,為什么會門沒鎖,只虛掩著大門
眼鏡男頭腦已亂成一鍋粥,呼哧氣喘地往地下室奔去,朽壞的地板像是一具具成康病院死去的病人尸骸,在他腳下發出沉重的嘆息,他精神都快崩潰了,嘴唇哆嗦得不受控制。
救命
救命
“砰”地一聲,地下室的門也被他撞開了,他急忙往保險柜沖去。
他記得密碼呢,他父親雖然猥瑣好色,年輕時常被他那好強的母親所看不起,后來兩人離了婚,但那密碼居然還是他母親的生日。
想起來,他母親年輕時也愛燙卷發穿紅裙,那時候流行香港風,很多漂亮女性都愛照著畫報里的港星打扮。最時尚的就是那大波浪大紅衣。
眼睛男的手指顫抖著旋轉旋鈕,一下,兩下
“咔噠。”
保險柜的門開了。
他把手往里一伸
幾秒過后,他整個人就像過了電一樣,劇烈地抖動了一下,近乎抽搐。
沒了
那一疊資料沒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萬念俱灰驚恐交加間,他忽然感到有什么溫熱的東西,滴答一聲,落在了他的眉心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