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賀予忽然覺得很荒謬他原本就討厭醫生,他一開始也厭憎謝清呈,謝清呈是靠什么獲取了他的信任,又是用什么辦法讓他多少對他敞開了一點內心的大門
不就是所謂平等的對待,不就是將他視為正常社會的一份子,支持著他從黑暗的惡龍巢穴里走出來,去碰一碰外面的萬丈光芒
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他不知情的地方,在秦慈巖出事后,在謝清呈離職前,這個男人又說了什么呢
賀予慢慢地合上眼睛,他覺得自己的臉頰好像被誰毫不容情地摑了一掌。
那一巴掌因為隔著沉甸甸的歲月,落在臉上時,力道已經不那么重了,賀予認為自己根本不會因此有任何情緒的起伏。
只是血肉間,隱隱的,終還是會有一些輕微的刺痛。
“好了。傷口暫時給你包扎了,我派個人送你去醫院。”負責醫務工作的警隊人員對賀予道,“還是要趕緊處理一下。你跟我去另一輛車上吧。”
“”
“同學”
賀予睜開眼睛。
他太平靜了,平靜得太讓人覺得恐怖。
謝清呈的手機有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進來,關心的,著急的,確認的目的不同的電話都在此刻瘋狂地涌入。
謝清呈沒有去接。
他看著賀予的側影。
而賀予只是溫文爾雅地和那位警隊里的醫生說了句“謝謝,真是麻煩您了。”
長腿一邁,步履從容地下了車。
他往前走了幾步,直到這會兒他要提前先走了,他才終于愿意停下來,微微側了臉,警燈的紅藍光在他光潔的側顏描上一層變幻莫測的光邊。
他輕輕笑了一下,火光在他暗色的眼里閃爍“謝醫生。想不到,真相原來是這樣。”
“”
“裝了這么多年,你也實在是犧牲太多,真是辛苦你了。”
“”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賀予覺得當真是太諷刺。
這么多年,他最怕的,就是被人當作異類。
是謝清呈走進他孤獨的巢穴,給予了他一個美好的信念,讓他的人生,第一次有了甲胄,讓他相信終有一天,他也可以找到通往正常社會的橋梁。
他是那么堅定的相信著謝清呈的話,哪怕再是討厭他,哪怕被他劃得那么界限分明,哪怕謝清呈曾經走得那么無情,他還是理解他,還是傻子一樣捧著那幾句鼓勵他的話,披著他給予他的盔甲,執著的,過了那么久。
可那甲胄里面,原來是帶著刺的。
他以為它能抵御住外面的冷嘲熱諷,可它卻在猝不及防時,從內里觸發千根刺萬柄刀,它傷及他,從頭到腳。
謝清呈給他的信條是假的。
連他也騙他。
“謝清呈,你如果那么害怕我,其實從一開始就可以直接告訴我。”
“你不用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更不用和我講那么多違心的大道理。那樣,也不至于”
賀予停住了,沒有說完這句話。
他的身影很孤獨,聲音竟還是非常冷靜的就像謝清呈曾經期望的那樣,就像謝清呈曾經教他的那樣。冷靜至極。
賀予最后只是笑了笑,他淌的熱血還在謝清呈掌心,他的冷笑已飄零風里。
而后他徹底轉身,頭也不回地跟著警隊的人,往另一輛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