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予“你先放開我我都十二歲了”
“倒過來念都沒我年紀大,個子竄得再高也是個讀初中的小鬼。”
“謝清呈”
謝清呈頓了一下,依舊淡淡地,但聲音里竟好像帶著些越界的笑意“賀予。想不到你這么崇拜我。”
“誰崇拜你了”
“你喜歡雪萊”
“才不是我喜歡墳墓”
一路吵嚷。
直到現在,賀予都不知道,當時那一點明顯不屬于醫患之間的淺淡笑意,是不是他那時候燒得太重,因而產生的錯覺。
更何況時間過去了太久了,很多細節賀予都記得不再那么真切。
但他仍能清晰憶起的是,那一天的夜里,謝清呈把他背回臥室,給他打了一針抗過敏,然后就去了臥室露臺和呂芝書通了很久的電話。
賀予躺在床上,隔著落地玻璃門,聽不見謝清呈在和呂芝書說什么,但他可以看到,謝清呈不斷抬手揉按著眉骨,似乎在談話間壓抑著什么情緒,到了最后,謝清呈明顯地言辭激烈,那一晚上,他是生氣了。
謝清呈站在陽臺上,拿著手機,對著呂芝書說了很重的話,眉眼間都是戾氣
其實真的沒有必要。
賀予在枕被間看著他和自己母親努力溝通的樣子,這樣想著。
真的沒有必要。
這種討來的關心,求來的憐憫,又有什么意義
后來謝清呈推門進來了,賀予為了不讓自己更加心煩,在他進來之前忙轉過身閉上眼,佯作睡著。
他聞到了謝清呈身上淺淡而冰冷的消毒水氣味,但不知為什么,或許是裹挾著明夜的月色寒氣,并不似從前那樣難聞。
謝清呈在他身邊坐下,看了他一會兒,那時謝清呈也以為賀予已經睡熟了,所以聲音很輕,只是他一開口,賀予還是聽出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啞,是與呂芝書爭辯久了,卻依然無濟于事的那種疲憊的沙啞。
“算了。”男人淡淡的說。
月色清冽,灑在床前,一聲算了,不知為何顯露出了些許從前從未有過的溫度。
“小鬼你好好休息,這幾天我沒事,我可以陪你。”
“”
那一刻
好像就是那一刻,賀予心里忽然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劇痛。
那是他幾乎從未清晰感知過的滋味,好像有一把銹澀的刀子,原本和他的血肉已生在一處,卻被這句帶著嘆息的句子猛地喚醒,開始在他胸腔內扭動著想要拔出。
他一下子痛得呼吸不上,卻還要安靜著,不讓謝清呈發現他還清醒。
他知道謝清呈是交涉失敗了,這個結果他并不意外,只是他忽然意識到,原來在謝清呈之前,甚至都沒有哪怕一個人,會為了他的不孤獨,而這樣努力過。
從來沒有哪怕一個人,會在賀鯉和自己之間,選擇站在自己這邊,替自己向那一對仿佛陌路的父母,問一句
為什么。
賀予的臉側在暗處,濃密的睫毛安靜地垂著,在謝清呈看不見的地方,慢慢地有一滴淚滲出,順著臉頰,無聲無息地淌落在了鵝絨枕被間。
他就在這樣陌生的心臟鈍痛中,一直沉默著,一直偽裝著,直到最后假的也成真的,他真的逐漸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賀予退了燒,醒得很早。
晨光透過隨風輕飄的紗簾照進來,窗外鳥雀清啼,他的頭腦像被洗過一樣地清晰
他眨了眨眼睛,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翻了個身,剛想起來,就看到床邊枕著胳膊,額發微垂幾縷的謝清呈。
那是他第一次瞧見謝清呈睡著的樣子。
很平和,很淡然,寧靜透亮得好像一個薄薄的靈魂,像夜色過去后落在窗欞前的第一縷晨輝。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下移,落在了謝清呈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