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衣冠禽獸,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進行著報復
賀予寒聲道“但你現在,和那些曾經欺凌過你的人又有什么區別”
“你不想讓你的妹妹蒙受那樣的羞辱,卻為了擺脫自己的命運,為了賺錢奪勢,做了些什么你把一個個女孩搜羅到你的店里做那些皮肉營生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她們的感受”
他要當著她妹妹的面當著她唯一一個還在乎的人的面,撕開她全部的偽裝。
易阿雯怕了,她驚恐地搖著頭,賀予拿捏人心就像屠夫拿捏魚肉一樣狠準。
她一邊看著易露露從茫然到愕然的神情,一邊對賀予道“別說了你別說了”
賀予哪里管她。
她既然讓他聽到了謝清呈說出“我還你了”那樣誅心的話,他便也要她嘗同樣的刺痛。他知道,那是比真正的殺戮還要殘忍的東西。
賀予森然繼續“你因為家庭不幸,因為受不了其他人稱你為罪犯的女兒,賭棍的兒子,你就讓別人做這樣的事情。”
“她們是自愿的自愿的我沒有逼迫她們”
“但你想過她們的女兒,父親,是不是也愿意這樣她們以后有了孩子,那些孩子也會和你以前一樣在這個村子里被指指點點,談一個男友會受到對方家長的嫌棄,你想過嗎易阿雯你心里只想著你自己”
“你這些年,也再沒有關注過你母親的下落吧”
“”
“只要你敢承認她是你的媽媽,不要躲避她,只要你多去看一眼關于她的報道,你就會發現,早在很多年前,你親媽盧玉珠,她就
已經平反了當年對她的審判是一起冤假錯案,檢察官親自去滬州找到了她,向她登門致歉,給她冤屈昭雪。”
易阿雯聽到這里,驀地一抖,抬起眼來,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看,像是見了鬼一樣。
“你根本不知道。而我一點也不奇怪。”賀予一字一頓道,“因為你太自私了,你心里只想著她為什么會是那樣一個貪官,在你眼里,你母親首先是一個官,然后才是你媽媽。你不會想要去了解她的過去,你不會想要知道她曾經回過這個家里,卻被完全認不得她的你,以及另結新歡的你的父親傷透了心,這才永遠地離開了你”
“這些事情一點也不難被打聽到,但你為什么不知道因為你根本不想打聽。你在知道她是個貪官是個罪犯的那一刻,你就以她為恥,你恨不得她從來沒有在這世界上出現過,所以你完全不會去自己主動了解哪怕一點點你母親的過往。”
“”
“如果你打聽了,你就會知道,你們這個鬼村子,唯一一條像樣的路,是她在任的時候親自規劃的。你就會知道,你們縣至今尚在的那所希望小學,是她當書記時為這個縣城里渴望讀書的孩子建造的。你如果打聽了,你就會知道你母親曾經遭受的侮辱,痛苦,折磨,構陷,你如果打聽了,你就會知道她終于得到了沉冤昭雪,你如果打聽了”
賀予頓了一下。
他原本是出于報復才說的這些話,為的就是在眾人面前,在易阿雯珍愛的妹妹面前,把這個女人的面具摘落,讓她嘗受被喜愛的人用失望的眼神看待的心情。
可是說著說著,他的眼前當真浮現了當時廣電塔里那個仰頭大笑又捂臉大哭的女人的模樣。
實話說,如果不是立場不同,賀予那個時候,或許是會憐憫盧玉珠的。
因為直到廣電塔案發那一天,直到盧玉珠決心為組織赴死的那一天,那個母親還是會為再也不得見面的女兒感到心痛。
當謝清呈問她“天上的眼睛你看見了嗎”的時候,她還是能和素未平生的周木英產生某種身為母親對孩子所共有的感情,還是會因此而猶豫,而不安。
賀予其實沒有那么厭惡盧玉珠。
他說到這里,便真的有了幾分叩問真心的意味“你如果打聽了,易阿雯,你但凡把她當做你的媽媽,相信她,去問問過去的真相,她就不該是你的恥辱,而應該是你的驕傲,應該是你跋山涉水也要救出來的你的母親。那么一切,就不會像現在那樣,她和你,都來得及。”
“可你知道,因為你們對她的漠視,你媽背負著不屬于她的罪孽,最后在外面做了什么嗎”
“她去了這世界上的另一個洗發坊,為了活下去,她去當一個發廊女。而那個洗發坊的老板或許也和你一樣,有著各種各樣身不由己的苦衷你在這里利用這些女孩為你的幸福謀財的時候,你母親卻和你手下的那些姑娘一樣在心甘情愿地賣命。而你原本可以改變這一切的只要你了解過她一點點,只要你別恥于把一個罪犯當做自
己的母親,你就能在知道了冤屈之后去到她身邊。”
“也許,還能帶上你的妹妹一起。”
“她不會進入恐怖組織,你不會墮落至此,你的妹妹也不必擔驚受怕。至于你的父親”
賀予停了片刻,到底還是說出了那個讓周圍所有警察和易露露悚然色變的真相“也不會被你報復殺害,殘忍地封存在你店鋪閣樓上的墻體里。”
易阿雯之前原本強撐著想要站起來的,此時又頹然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