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在了,賀予還會乖乖地在廚房煲湯嗎他還會對著一份菜譜,守一簇火苗,認認真真做一餐飯嗎
如果他不在了,賀予還會不會找人講話,努力看病,盡量地克制自己,不被心魔吞噬,他還會跟在另一個人后面,和對方說一說今天發生的瑣事,然后尋求那個人的一個擁抱嗎
謝清呈知道,那是很難的。
賀予太固執了。
他可以頭破血流,可以玉石俱焚,可以墮落瘋魔,唯獨不知回頭。
哪怕他知道一條路是死路,是黑的,只要他踏上了,他就要一直往前走。
謝清呈閉上眼睛。
他沒有想到,原來到了最后,剩下的那個令他他預料不了后續人生的人,讓他最放心不下的人,竟然會是賀予。
“煮好了,你嘗嘗吧”
賀予從廚房出來了,端了一只冒著熱氣的大碗,擺到謝清呈面前。
“我很聰明的,味道應該不錯。”
謝清呈一看,那竟然不是腌篤鮮。
那是一碗面,湯色奶白醇厚,面條爽滑細膩,上面碼著燙水里汆過的嫩綠上海青,臥著一只金燦燦的溏心荷包蛋,又炒了濃香四溢的肉沫香菇澆頭覆在湯面上,最后在擺上煮進了鮮味的幾枚千張結,灑了一把白芝麻。
腌篤鮮的精髓在于湯和千張結,因為筍、火腿和肉的鮮味已經完全付之于它們了。
謝清呈看著這一碗用腌篤鮮濃湯做出來的面,好像賀予把自己所有的熱切、愛意、善良都耗盡了,然后殷切地捧到他面前。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地方崩潰塌陷了。
“賀予。”
少年抬起杏眼“嗯”
“”
謝清呈發現自己很想為之前自己對他的兇狠道歉。
他對他那么無緣無故地發火,而幾小時之后,他還給他的卻是一鍋溫暖的湯
謝清呈心里萬分不是滋味,他竟真的很想伸出手,給予這個孤獨的魔龍一個擁抱。
就像夢里,賀予抱住了深困在破舊布偶熊里的他一樣。
但他最終還是忍著指尖的微微顫抖,沒有那么做。
如果一座橋梁最終將要拆毀,那就不應該
讓它成為少年習慣行走的路。
謝清呈最終還是很理智,很克制地把目光移開了。
“你也一起吃一點吧。”
“我吃肉就好了,我喜歡吃肉。”
“”誰不知道腌篤鮮的肉早已把菁華都熬與了湯,什么滋味也不剩了呢
但賀予這個挑食挑的比什么都厲害的人,就真的去舀了些肉骨頭,坐在謝清呈對面啃了起來。
犬似的。
謝清呈想了很久,終于下定了決心,說道“賀予。周末來我這里,我給你做你想吃的東西。然后”
他還沒把后面的話說完,賀予的喜悅和沮喪就都在瞬息間溢了出來“周末嗎周末我要去參加運動會,學校給我報上去的。”
謝清呈想了想“那就好好比賽吧。下次在說。”
“那你會來看我比賽嗎”
“”
“會嗎”
“我周末上午有課,我盡量吧。”
謝清呈說著,似乎覺得少年的目光太熱了,于是把眼眸垂下來,吃起了面。
少年重新高興了起來。
而那一瞬間,謝清呈竟覺得心那么的疼
他終于知道他也是那樣地在乎賀予,可是那又能怎樣呢
他壽數淺薄,如果放不下賀予給他的溫暖,如果他們一直這樣下去,那么到頭來自己離開人世,他雖享受了少年全部的熱愛,卻只留給了少年漫長的悲傷,那實在是太自私,也太不負責了。
長痛不如短痛,拖延了那么久,原來竟都是因為他心里有他,有到難以拔除
可是,現在也是時候,該徹底地剖心斷情
他該放下那個想要擁抱熊偶娃娃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