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她叫住我,我不知道她要和我說什么。我站在玄關看著她。”賀予道,“她就一直那么愣愣地望著我,然后忽然地,就和我說了一聲對不起。”
敘述著這些事情時,賀予顯得十分麻木。
他的心臟上猶如裹了一層厚厚的繭,沒人能看到這臟器此刻真實的面目。
前一陣子他們還在因為謝雪婚宴上的事件而焦頭爛額,而死亡一至,很多之前看來非常嚴重的事情,忽然都變得那么的無關痛癢。
模糊得就像上輩子發生的一樣。
賀予仰起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謝清呈“哥,我之后就要接我爸的位置了,我之前聽說過,有的椅子是會吃人的,你一旦坐上去了,人就會變,那是不由自主的。”
“別人說,賀繼威在沒有坐上這樣高的位置之前,他對我媽真的很好,千依百順的。后來他們慢慢地就走遠了,各自管著各自的事業,甚至很多時候還談不到一起去。我其實曾經聽我爸問過一句話,他問她,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是什么樣。”
賀予垂了睫毛“她半天都沒有回答他。”
夏日天氣多變,賀予來得時候天空就陰沉沉的,這會兒外頭忽然亮了閃電,刺眼的白光輕易將穹廬一剖為二,幾秒后雷鳴如鼓,轟隆破天,雷陣雨嘩啦啦地潑落下來,轉眼把塵世的顏色變成一片茫然無措的白。
謝清呈說“我再去給你倒一杯茶。”
手腕卻被賀予啪地握住了。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把謝清呈拉了回來,他又一次擁住他,就像一個不愿意與赤忱童年分別的孩子,抱住了自己破舊的玩具熊。
他把臉埋在謝清呈的腰腹,在暗風吹雨的書桌窗前,抱著他的布娃娃。
明明是那么瘋狂那么偏執那么強大的一個年輕人,在這一刻卻顯得那么地無助和悲傷。
謝清呈聽到他的聲音哽咽了“謝哥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做,有些他留下來的東西,需要我去完成,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人可以接替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
他怎么會不明白呢這種感觸他比任何人都深。
他抬手,想摸一摸賀予的頭發,指尖未觸及賀予的發頂,就聽到了他傷心到嘶啞的嗓音“對不起,哥,我這一個月我這一個月一直在孤獨地忍耐著,承受著我快被這現實折磨瘋了我受不了了你由著我再這么任性一次吧你再寵我這么一天吧因為今天之后我也許就”
“我也許就再也不能是賀予了。”
有的位置確實是會吃人的。
賀予走到黃金屋里,看到那個華貴無極的寶座,鑄金的高座,鑲嵌著翡翠瑪瑙,寶石流霞,寶座上面端坐著一具枯骨,枯骨冠冕加深,錦衣委地,骷髏的手仍舊握著沉重的權杖。這上面坐著的就是那個被他稱為父親的人。
二十年前,在骷髏還沒有坐在這個位置上時,也曾是有血有肉的。
“你抱抱我好嗎謝清呈”賀予把他拉下來,杏目渙散迷離地看著他,又是傷心又是不舍。而那傷心和不舍的深處,是另一種更不為人知的情緒,那情緒藏在深瞳的最低下,不給任何人瞧。
“賀予”
“我受不了了你抱抱我”
骷髏散作了青煙,新的生命來到了這個座位上,開始為之獻祭。
而在那之前,他把他得不到的愛人抱到了椅子上,讓他坐在他懷里,他勾住他的后頸,像在汲取著最后一些活人的熱氣。
他用鼻尖輕輕磨蹭著,試探般觸碰著謝清呈的下頦,臉頰,鼻梁,眉弓,額頭最后又繾綣地移下來他注視著謝清呈的眸子,在那么近的距離,無聲地與之換著情緒。
然后他仰起頭,冰涼的嘴唇顫抖著,吻上了謝清呈的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