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夢醒了,是老手藝人在和他說話。
謝清呈發現自己不自覺間已經走到了對方面前“能捏龍嗎”
“可以啊。”老人笑得很慈祥,皺紋間都是歲月沉淀下的溫柔,“那你想要捏什么樣子的呢”
“要兩條龍,一條是紅的,一條是銀色的。放在一起。”
老人若有所思地“這樣的要求以前也有人和我提過啊”
謝清呈插在風衣口袋里的手在微微地蜷縮著,他甚至不用再問,就已經知道了是誰曾經在這個攤子前,笑著提過同樣的意愿。
他控制著聲音里的顫抖,說“是嗎”
“也就是除夕的時候吧”老人想起來了,笑瞇瞇的,“是個很帥的小伙子呢。”
謝清呈的聲音第一次有了些哽咽,他說“麻煩您照著當時的樣子做吧,因為”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才把后半句話說出來“因為那一對小龍,是送給我的。”
老人很驚訝,又很高興“那它還在嗎”
謝清呈喉間似有苦欖,他輕聲說“我把它弄丟了。”
小龍做好了,和除夕那一晚賀予送他的一模一樣,謝清呈接過了竹棍,握著竹棍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最后鄭重其事地謝過了老人,將那小面人揣在了自己風衣衣兜里,最靠近心臟的那個位置他把它帶回了家。
離國前的一天,謝清呈去完成了在國內的最后一件事。
他獨自去了墓園。
賀予在國內已經沒有親人了,沒有誰會為他立碑,除了謝清呈。
碑已經置好了,這一天,殯葬員等著顧客來把亡人的遺骨安放。
可謝清呈沒有賀予的遺骨。
警方找到的遺物也僅僅只是碎肢血肉,更不會交給他,他不是賀予的任何人。不是親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愛人。
他所擁有的,只是那一雙小小的泥龍。
他把它裝在楠木盒里,輕輕地擱進了墓穴里。殯葬員見過千奇百怪的未亡人,因此什么也沒有多問,配合著他,把墓封上了。
“先生,這是您要的工具。”封了墓,殯葬員把刻字的刀具遞給了謝清呈。
墓碑上沒有字,空的。
定了碑的客人從一開始就說不需要他們刻任何東西,只請他們把鑿石刀帶給他。
這樣的要求也并不算孤例,有的人會想親自把逝者的名字刻在碑上,仿佛可以就此刻入活著的人心底。
謝清呈接過了刀具。
“謝謝。”
殯葬員淺鞠一躬,離開了,把最后的時間留給了這一對生死相隔的人。
謝清呈慢慢地在冰冷的墓碑前跪下來,手指撫上那空白一片的白玉石。他沒有流淚,失去光明的眼睛仿佛再也落不下淚來。
他說“小鬼。”
“我要走了。”
“我知道你怨我。是我不好一直待你狠心我總是希望你一個人也能好好地,能夠獨自走出陰影,可是我忘了你需要一座橋而我沒有把那座橋給你。”
“你恨我吧。你怨我也是應該的。”
額頭抵著冰涼徹骨的碑。
謝清呈輕輕低語,聲散在風里“對不起。你和我說過那么多次喜歡,我卻一次也沒有告訴過你,小鬼,其實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