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時不敢多說,就看謝長寂坐在不遠處。
他看著懸崖前方已經徹底干竭的深洞,神色平靜,自顧自說著自己的話。
“我一直追求這樣的境界。”
“長寂”
昆虛子忐忑走到謝長寂身后,想說點什么,卻不知該說點什么。
“在異界,我斬殺妖魔,掏盡他們五臟六腑,一面想找到她的痕跡,一面不敢找到。”
“這這都沒聽你說過。”
昆虛子尷尬笑起來“都過去了”
“每日絕情丹一粒,而后往前,不知前路,不知歸途。”
這話說出來,昆虛子一愣。
他沒想過,謝長寂居然一直在服用絕情丹。
常人一粒便足夠忘記一個人,可他卻是每日服用一顆
他說不出話,只能靜靜聽著,陪著謝長寂一起看著大雪落山。
他說了好多,說起當年那個少女,他滔滔不絕。
鳳霞鎮相識,從此結伴云游。
被西境設伏,于山洞雙修結為夫妻。
直到最后,他聲音有些飄忽。
“我無數次做夢,夢見她問我喜不喜歡她,這個問題,她從最開始問到最后,我都只說抱歉。”
“她生前我不敢言,因為心知需承襲問心劍,以守死生之界,宗門培養我不易,我若棄劍,何人守劍”
“她死后我亦不敢言,因我若言情,人已不復,情何以堪只能修天道,以絕凡情。”
“問心劍何以大圓滿”謝長寂低下頭,微微佝僂身軀,似是哭一般笑出聲來,“只因若不修劍,又以何為道”
她活著時,他不敢說那句喜歡。
因為她來時,死生之界結界將破,他是當時唯一能繼承問心劍的弟子。
若他只是喜歡那么一點點,不會因此影響對天道的追尋,為萬事萬物公正的審判,那或許他還敢承認這份喜歡。
可當他第一次意識到,他想帶她回死生之界;
他想等死生之界平定,下一位繼承人到來后下山;
他想像一個普通弟子一樣,帶著她來到天劍宗,拜見各位長輩,跟隨她回他家鄉。
那時他便隱約明白,這份喜歡,他不能認。
道心破碎,問心劍再無繼承,這個結果,他和天劍宗,都承受不起。
等后來,他終于有了能力,她卻已經死了,于是日日夜夜,連“喜歡”這件事都不敢承認。
問心劍大圓滿,不是因為近乎天道無執,而是因為執念太過,以至連承認都不敢。
因為那個理應偏執之人,早已不在。
“長長寂,我這里還有絕情丹,你先服下吧。”
這是謝長寂頭一次說這么多話,昆虛子聽著,覺得內心酸澀,卻也無法,只能狼狽掏出丹藥,朝著前方青年遞過去。
這丹藥謝長寂服用了兩百年,然而這一次,他卻沒接。
昆虛子見他不動,抬眼看他。
就看謝長寂微微仰頭,看著頭頂泛著金光的問心劍。
“可她還活著,她又問我了。”
謝長寂輕輕閉上眼睛。
“師叔,”謝長寂聲音很輕,仿佛是跋涉千里的旅人,倒下前最后一句呢喃,“問心劍一道,我已無路可走了。”
說話間,光粒從謝長寂身上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