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向晚眼前開始落入其他顏色。
入目是一種接近與白的淺藍,衣衫襤褸破舊,她不由得一愣,而后茫然抬頭,一路順著人身往上而去。
如玉琢冰雕、骨節分明的執劍手;被腰帶包裹、纖細有力的腰;雙肩寬闊,脖頸纖長,帶了青色胡茬輪廓鮮明的下顎,薄唇,英挺的鼻梁,一雙如筆繪一般黑白分明的眼平靜中帶了幾分克制,低頭靜望著她。
“我不是沈修文。”
他開口,花向晚整個人都僵住,滿臉震驚看著面前人。
誰
這是誰謝長寂
花向晚看著這張熟悉又遙遠的面容,整個人都懵了。
兩百年過去,他比及當年,看上去更加沉穩冰冷。
若說兩百年前他像一把鋒芒畢露、但清光婉轉的君子劍,如今他更像一把早已劍下尸骨成山,帶了幾分疲憊的殺人劍。
滄桑難言銳利,寒氣自溢。
兩人都沒說話。
謝長寂不知當說什么,花向晚則是純粹嚇到失聲。
他不是渡劫了嗎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謝無霜把昨夜的事都告訴他了
謝長寂看著她震驚的模樣,微垂眼眸,放下手上玉如意,輕聲詢問“是直接喝合巹酒,還是先喝點粥”
“你”
聽到他的聲音,花向晚慢慢回神,謝長寂沒主動開口,她是不可能承認自己身份的,她遲疑著,故作陌生“你是誰”
謝長寂動作一頓,他沉默片刻,似是并不意外她的詢問,輕聲開口“謝長寂。”
他沒說自己道號,徑直說了自己名字,花向晚一時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如果他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平靜,還回答她的問題
如果他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為什么報上的是自己名字而不是道號,還還問她要不要喝粥
她驚疑不定,謝長寂見她不回應,便走到一旁,倒了兩杯酒,拿著酒回到花向晚面前。
他微微彎腰,將酒遞給花向晚“先喝合巹酒吧。”
聽到這話,花向晚瞬間清醒,她驟然起身退開,驚呼出聲“清衡上君”
謝長寂不說話,他握著酒杯,靜靜看她。
花向晚仿佛是一個第一次見他的晚輩,急急躬身行禮“未知上君駕到,晚輩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修真界以修為高低區分輩分,他們雖然年紀相同,但謝長寂修為太高,花向晚在他面前也只能自稱晚輩。
看著花向晚刻意疏離的動作,謝長寂動作一頓,過了好久,他聲音帶了幾分澀意“你不必如此。”
“禮不可廢。”
“你我之間還需禮節嗎”
“上君說笑。”
花向晚神色冷淡,顯出了一種異常的恭敬“我與上君非親非故,初次見面,自需以禮相待。”
謝長寂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沉默許久,只道“先喝合巹酒吧。”
“上君,”聽到這話,花向晚抬頭,帶了幾分提醒“今日與我成親的,當是沈修文沈道君,此事眾人皆知,還望上君為天劍宗的聲譽,多加考慮。”
“今日未曾宴請外人,”謝長寂答話,“天劍宗內,我自會處理。”
“沈道君畢竟乃上君師侄,強行搶親,于禮不合。”
“此事我會同修文親自解釋,你不必擔心。”
“天劍宗與我定下親事的乃沈修文沈道君,”花向晚見謝長寂油鹽不進,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謝長寂,目光中全是審問,“此刻臨時換人,是將我合歡宮置于何地婚姻大事,又非兒戲,豈能說改就改”
這話說得重了,謝長寂沒有出聲。
花向晚見他沒有反駁,正打算再罵,就看謝長寂抬起手,張手向前。
他手心浮起一道微光,片刻后,一卷寫著“婚契”二字、外表已經做舊泛黃的卷軸出現在他手中。
花向晚一愣,她呆呆看著用紅繩系著的卷軸,一時有些說不出話。
“你說得對,”謝長寂開口,他看著她,眼睛似如汪洋,平靜的海面,下方似有波濤洶涌,他開口,聲音帶了幾分啞,“婚姻大事,又非兒戲,豈能說改就改”
說著,卷軸上紅繩驟斷,卷軸攤開,浮在半空,露出上面久遠的字跡。
民間成親,那叫婚書。
而修士之間成親,則為婚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