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體會過,她死去之后,人間煉獄的模樣。
他腦中反反復復出現她張開雙臂,縱身躍下的畫面。
他看著她落下去,他想上前,然而剛剛一動,就被人拉住了衣襟。
那是很小的力道,但正因為太小,明顯是一個人將死之時的力氣,他沒有辦法,他只能回頭。
然后他就看見師弟仰著頭,滿身是血趴在地上,他蒼白著臉,看著他。
“師兄,”那個一貫喜歡同他開玩笑的師弟眼中全是懇求,“師父還在上面劍陣你不能去”
他說不出話,他守在劍陣中央,看著周邊滿地倒下去的同宗弟子。
那是他一生最艱難的一刻。
他顫抖著,他想往前,可是地上浸染過來的血,讓他遲遲不能挪步。
那仿佛是過了一生一般漫長的片刻,一道光從下方傳來,問心劍與鎖魂燈破空而出。
謝云亭一把抓住問心劍,僅在頃刻之間,他一生最重要的兩個人,在光芒中同時殉道。
漫天白光炸開,他根本來不及思索,只能是死死握緊自己的劍,守在劍陣中央,護住死生之界的缺口,成為整個云萊此刻,唯一一道防線。
他聽見魊靈的嘶吼,聽見謝云亭揮劍之聲,感受到晚晚磅礴的靈力彌散于周遭。
狂風不止,周遭哀嚎聲不斷,風如刀刃,銳利刮過他周身。
世間仿若末日,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等風停云止,他再睜開眼時,只剩下謝云亭的魂魄,安靜站在不遠處。
“長寂,”他呆呆抬起頭,看見謝云亭站在懸崖邊,目光憐憫中帶了幾分溫柔,“問心劍,你還要嗎”
他說不出話,他愣愣看著謝云亭。
死生之界少有有了陽光,它落在謝云亭身上,謝長寂顫抖著,艱難回頭,他撐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滿身,蹣跚往前,走到她墜落之處。
異界已經重新封印,那些邪魔在結界之后,還瘋狂撞擊著結界。
他已經看不到她的影子,連一片衣角、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那一瞬,他忍不住想。
這是夢嗎
他夢里見過一個姑娘,她喜歡他,無論如何拒絕,她都跟著他,她教她幻夢蝶,教他唱歌,教他用花編織花環帶在頭上。
他們成了親,他還問了昆虛子,日后怎么辦一場正兒八經的婚禮,帶著她來見謝云亭。
她從相識到今日之前,皆為美好,怎么突然像一場幻夢,驟然碎裂。
他人生第一次感覺眼眶酸澀,可他不敢讓眼中水汽墜落,他好像無事發生,只是看著深淵,好久,輕聲開口“師父,把問心劍給我吧。”
“日后,長寂,是問心劍謝長寂,是天劍宗謝長寂,是云萊謝長寂”
獨獨不是他自己,謝長寂。
真正的謝長寂,在晚晚縱身躍下那一刻,早已不顧師弟阻攔,隨她一同赴死了。
守在劍陣里的,守在死生之界里的,是問心劍謝長寂。
晚晚
名字浮現那一刻,謝長寂猛地睜眼。
他低低喘息著。
他克制不住情緒,轉頭看向床上已經熟睡的花向晚。
他整個人都覺得冷,他好像還待在死生之界,好像還在幻夢蝶所締造的幻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