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州的田野之中,許多人正在痛哭。
他們都是出身于本地大族,眼看著建平大軍長驅直入,先是害怕,等知道自己或許可以逃得一命后,心中慢慢生出了不少悔恨之意。
有人哭道“若是當日王氏等四族不曾各自為政,臺州前景如何,尚未可知。”
另一位老者扶著拐杖,搖了搖頭“重來一遍也是如此,王氏等大族私據臺州非止一日,然而州中亂象,卻與前代并無區別,只曉得依仗武力,卻不曾用心經營治下之地,就算能占得一時上風,長此以往,終究會生出動亂。”
一位年輕人抹了抹眼淚,道“日前官府那邊派人下來度量田地”
以前王游執政之時,也時不時派人度田,各族給她面子,會稍稍出點血,那時候便已經心疼不已,如今朝廷這邊派來的屯田官,則一口氣將所有田畝數量盡數上報,不許各家有絲毫隱藏,他們雖然心痛,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比起舉族遷徙而言,家產盡沒也不是不能接受的選擇。
在大周,流刑一向比罰人做勞役的徒刑更重,僅僅比死刑稍輕受到時代影響,被判處流放之刑的家族,身邊攜帶的財貨家畜自然會被盤剝干凈,從西地到南地的上千里路得純靠步行,死在路上是大概率事件,就算最后真的抵達南地,也容易因為水土不服而亡故,許多百姓疲病交加之下,便淪為當地大族的家奴。
也正因為此,云氏明明是傳世的大族,等被流放到邊地之后,整個家族便風流云散。
西夷人無可奈何,只得將田畝數量盡數上報,希望天子看在臺州確實需要足夠的耕地人口的份上,多留些人下來。
也有人提出異議,治理臺州的策略頗具條理,顯然是打算以恢復民生為主,又怎會做出如此酷烈的決策
雖然有明白人猜到這是讓他們老實把田畝數交待清楚的計策,大部分人已經被打得膽氣盡摧,根本升不起與之抗爭的意念,也慶幸自己如此識時務,身邊出身內官的親信十分心狠手辣,拎了好幾個刺頭出來明正典刑,直到現在,城外立著兩座京觀。
與此同時,官府也下令編戶齊民,各家的隱戶部曲被打散到不同的區域,原本屬于黎氏的人遷到之前王氏等家族的地盤上,王氏的人也按照同樣的方式被遷走或許十年之內,那些被遷走的部曲還能記得舊主的恩情,但十年之后,只怕與普通百姓便沒什么分別了。
有人在暗暗盼望,希望天子早日回京,也讓他們能松一口氣,結果等天子那邊開始準備返駕的事宜的同時,另一個消息也隨之一同傳來
原御史大夫賀停云抵達臺州。
賀停云行動一向干脆利落,得到允準的批復后,竟然不親自回家收拾行李,而是寫信回去,讓家人把該打包的東西差心腹送來,自己帶著一隊護衛輕裝出行。
她剛一進城,就被等候在此的禁軍小將帶至刺史府,然后由內官引至天子面前。
溫晏然在丹臺兩地耽擱了那么長時間,手邊多是用的不慣的官吏,唯有與賀停云等人相處時,才稍稍有點之前在建平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