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晏然微微閉目,再睜眼時,所有的凜冽之意都已被收起,對身側近侍笑道“去喚燕卿入內。”
燕小樓出身建州燕氏,雖然門第比原來的季氏要低,也是武官世家,正常來說,以他的家世跟資歷,等新帝登基后,絕對能輕而易舉地由副職轉正,可惜現在受禁軍內亂事件的連累,依舊只能頂著一個副將的名號暫管禁軍。
但他對于自己官階上的停滯不前卻沒有絲毫不滿之意。
燕小樓想,沒能意識到禁軍有叛亂的意圖,的確是他的過失,而在當日太傅避嫌不語,文官一力要求皇帝將自己免職立威的情況下,天子卻硬是扛住了所有壓力,依舊令自己統領外衛,還讓身邊近侍出言寬慰自己,可見信重。
他每每思及此事,都感覺心中有熱血沸騰,天子如此恩德,燕小樓甘愿為之效死,只是一直苦于缺乏合適的機會。
今天宮中突然來人,召燕小樓面圣,這位禁軍外衛副將大喜過望,立刻跟了那位謁者過去。
西雍宮充當書房的側殿內。
溫晏然正坐在榻上讀書,看燕小樓過來,朝他笑了一笑,溫言道“燕卿來得好快。”
燕小樓肅容立于殿下,朝著前方大禮參拜。
溫晏然放下書卷,含笑受了對方這一禮。
今日燕小樓不止是作為臣子,向大周天子表達忠誠之意,更是他本人在向溫晏然展示忠誠。
溫晏然令燕小樓起身,道“有一位自號為玄陽子的道士入京,現下就住在董侯府上。”她的語氣十分舒緩,但每個字都像是蘊含著奇異的力量,“朕本想喊他來宮里見見,可惜威德不夠,召不動他,燕卿你且帶上禁軍,把那些人從董侯府上帶出來。”
燕小樓應聲稱是,又問“是將那道士帶到宮中么”
溫晏然失笑“拿這人來宮中”說到這里,忽然頓住,向面前的臣子緩緩頷首,“燕卿說得是,就帶來宮中罷,斜獄也是空置許久了。”目光一霎不霎地凝視著燕小樓,“卿家速速動身,朕許你便宜行事。”
她本來是想把騙子團伙扔進大理寺里,不過按照當前時代很多大族子弟的行事習慣,趙矩就算被關到大理寺里,也有被信眾偷偷放跑的可能,而且事后交待起來也不難,只要當事人說自己曾受過玄陽子的恩德就可以,世人對報恩行為的贊賞,是要超過對私放囚犯的指責的,而玄陽子本人事后也可以編一個大發神通依靠方術金蟬脫殼的謊話,來自抬身價。
溫晏然想,倘若真被此人成功溜走,那自己只怕就要為人所笑了。
在確認過任務細節后,極具武人干脆果斷風范的燕小樓當即領命告退。
溫晏然“送一送燕卿。”她看一眼池儀,并向后者輕輕點了點頭。
池儀微微躬身,跟燕小樓一道退出側殿,親自送這位禁軍副將出宮。
“燕副將。”
一直走到中門附近,池儀才將燕小樓喊住,輕聲叮囑“下官聽過一句俗語,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趙矩此賊已經輕慢過陛下,難道將軍還要留著他,再輕慢陛下第二回嗎”
燕小樓面上先閃過一絲針對趙矩的怒意,隨即露出恍然之色,恭恭敬敬地向面前的女官行了半禮“多謝池左丞提點。”
在溫晏然宣召燕小樓的同時,化名趙矩的田東陽正在與董氏當家人飲酒。
董氏當家人本來因為玄陽子不應詔這件事有些忐忑,如今看對方一派悠然之態,也漸漸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