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絡借著燈燭,細看了兩眼同僚的面色,遞上姜湯“儀姊這是怎么了”
池儀接過湯碗,喝了一口潤過喉,才真心實意道“陛下圣燭高照,故而心中惶惶。”
張絡也是心思綢繆之輩,他在某些支線劇情中能成權宦,當然善于籠絡羽翼爪牙,今晚既然知道天子賞月時在廊上多站了一會,又怎么會忘了煮熱湯給宮人們分發。
池儀當然曉得同僚已經遣人去煮姜湯,但皇帝吩咐的時候,總不能說張絡已經提前做了這件事皇帝與近侍不是普通的上官與下屬,其中一方掌握著另一方生殺大權,讓皇帝覺得身邊近侍比自己想得更周到,總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敢多言,天子卻自行想到了這一點,而且不僅想到了張絡的所為,也想到了自己保持沉默的緣故。
池儀一拉張絡的袖子,低聲“你今后照看宮人們時,切記不要忘了提醒,那是天子的恩德。”
張絡一聽之下,幾乎是立刻就領悟了對方話中的關鍵處,他也是干脆之人,當下深施一禮“多謝儀姊教我。”
昨天雪本來已經停了,今天一早又紛紛然然地飄灑了起來。
身為溫晏然身邊近臣,池儀早就習慣了天子每言必中,所以在起身后瞧見少府令已經跪在西雍宮門口請罪的時候,完全不感到意外。
當日天子在知邇閣中曾說了句跟長生有關的話,玄陽子隨機便開始在京中瘋狂造勢兩相一對照,問題顯然是出在身邊近侍身上。
西雍宮這邊有池張兩人管束,總體來說還算內外肅然,但少府那邊就相對松散許多。
少府令摘了帽子,穿著素色的衣裳,跪在雪地上,瑟瑟發抖。
他此刻已然醒悟,當日自己有打壓池張兩人之念,是其一也,如今借方士行媚上之舉,是其再也。
那天天子賜下肴饌,算是恕了他們第一回。
已經一而再,豈可再而三。
他往昔實在是不知收斂,也不知皇帝還會不會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有西雍宮中的內侍因為承過少府的恩情,想替少府令去天子身邊說幾句好話,卻被少府令自己止住。
經歷過連番打擊的少府令總算清醒過來,這時候讓皇帝覺得自己在宮中人脈廣闊,只會起到火上澆油的反作用,對方聽了求情的話語后,不肯饒恕還好,萬一當真開恩讓他回去休息,那多半不是就此算了,而是記下來找機會算一算總賬。
池儀在廊下遠遠看了少府幾眼,自去約束左右宮人,然后到寢殿處侍奉。
此時溫晏然剛剛蘇醒,正在跟床榻依依不舍地進行最后的告別。
池儀“少府令在殿外請罪。”
她心知天子必定清楚少府令的所為,以池儀的性格,換做之前,不一定會多言,但經過昨夜的事后,她對自己的工作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從古至今,欺上瞞下的事情層出不窮,但有時并不是下屬有意相欺,只是因為種種下意識的顧慮,最終選擇了沉默不語,導致上位者無法獲得最準確的訊息。
池儀知道,天子其實基本沒有怎么敲打過他們這群身側近侍,但溫晏然本身的存在,就足以讓靠近這位天下至尊的人不斷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