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西馳本來已經走過關口,忽然勒住韁繩,翻身下馬,朝著北苑的方向跪下,其余慶邑族人也緊隨其后,鄭重地拜了一拜。
強打精神收拾了俘虜后,體力難以支撐她繼續起碼的溫晏然,幾乎是被鐘知微用手臂提回了寢宮那邊,準備休息,與穿越前相比,她現在的熬夜能力簡直是負值,在宮人幫著洗臉的時候已經閉上了眼睛,一沾枕頭就陷入了夢鄉。
池儀等人本來還想問問,要不要連夜把各個大臣從床上拖起來加班,不過天子現在已經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明了體貼下屬夜間睡眠質量的的態度。
當然對北苑內無知無覺的各個重臣來說,能睡上一整夜也未必算是好事,起碼第二天袁言時被喊過來并知曉了發生了什么的時候,看上去仿佛被什么東西給梗在了喉嚨口,臉上的表情像極了一個急于退休又找不到合適借口的三朝老臣。
袁言時沒料到泉陵侯會趁著春獵的機會帶大批甲士入京,更沒料到天子居然不聲不響地將事情輕松解決結合之前季躍叛亂那件事,袁言時有理由認為,或許新帝在平定叛亂方面確有獨到之處,比如說總會讓對手在不知不覺中走入絕路,再比如總不讓大臣們及時察覺到周圍的種種異狀,全程靠自己完美解決
作為輔政大臣的袁言時了解了下當前的處置方案,按照周律,隨同溫謹明來的甲士幕僚全部都事涉謀反,可以嚴加處置,又因為主謀已經身死,所以也有一定的商榷余地,目前只是被解除了武裝,暫時看押起來。
除此之外,鐘知微還要對中衛那邊進行詳細排查,溫晏然看她實在辛苦,就把張絡派去一塊加班。
張絡自己倒不覺得是在加班,在聽到命令的時候,反倒笑呵呵地感謝天子信任。
二人離開橫翥宮時,看到了許多在外等候消息的大臣,那些人雖然好奇具體細節,卻反倒不敢攔著天子身邊的內衛統領以及近侍細問。
杜氏的一位文士看著張絡兩人的背影,向同僚嘆道“在下昨日枉寫了不曾親獵虎,百獸自階前的句子,卻沒料到今日這番情景此次春獵,陛下哪里是沒有親自動手呢,只是天子眼中所看到的獵物并非那些飛禽走獸,而是虎視眈眈的泉陵侯,比之我等,高出何止一籌。”
雖然現在冷靜了一些,但杜姓文士還清楚記得,自己剛聽到“昨夜泉陵侯帶甲士自山陘潛入北苑,被天子親帶禁軍拿下”那個消息的震驚感,他沖到帳外時,都未察覺到自己穿反了鞋子。
杜姓文士還算是表現好的,更多的大臣在知道自己距離謀反混戰這件事只差一點的時候,直接驚得面無人色,別說站立,幾乎連坐都坐不穩。
此次春獵,王有殷作為中書舍人隨駕,在年輕一代里,她已經算是極有定力的一位官員,但在得知泉陵侯兵敗自盡時,手上的書卷也是直接跌落于地。
大部分人都沒料到,天子與泉陵侯的爭斗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落下帷幕。
袁言時到底是有本事被先帝指定為輔政大臣的人物,得知此事后,也是慢慢想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么。
他既心驚于泉陵侯的兵行險著,更為對方計劃的可能性而感到后怕若是天子這邊沒有覷破那個“羅越”的身份,當真讓泉陵侯的甲士混入北苑當中,溫謹明的圖謀的確有成功的可能,雖說這樣一來,得到的皇位難免不穩,也會遭到各方勢力的言語質疑跟武力反抗,卻總算是一線生機。
泉陵侯想要險中求勝,天子卻是高瞻遠矚,料事在先,袁言時現下已逐漸明白,為何新帝以沖齡踐祚,強勢如此,卻無人可攖其鋒芒,實在是因為她對人物局勢都有著一種異常準確的判斷。
簡而言之,這是一位能逼著野心家不得不老實當忠臣的皇帝。
就在袁光祿大夫在心中感慨頂頭上司的性格能力的時候,充當臨時監獄的暗室內,崔氏跟褚氏的兩人正相對而坐,默默無言。
崔益閉目,啞聲道“事已至此,你我也莫要多做掙扎,老實認罪便是。”
褚姓幕僚雙目紅腫,聞言只是垂首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