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說我同這位姑娘往后關系如何你若算得出來,這銀子便給你。”
老道看著碎銀眼睛都亮了,他收起熏黑的牙齒,故作高深地查看了一番面相和掌紋,便胸有成竹地開口“二位天庭開闊,五官勻正,都是有福之人。但看手相,這位姑娘命有大災,卻能得有緣之人相渡,此劫一過,往后便皆是坦途。”
“若老道看得不錯,你便是這位姑娘的有緣人,有緣之人往后命運相連,切不可分。”
葉猶清和辭柯對視一眼,二人皆有些驚訝,不過不管這老道騙人也好真有乾坤也罷,最后那句話聽得葉猶清舒心,便將碎銀扔進他手里。
老道喜笑顏開地捏著銀子,又轉向周子秋“這二位姑娘”
十里見周子秋似乎提起了興趣,于是也拿出碎銀,示意老道說。
老道更是欣喜,張口便道“你并非中原人,命途和上一位姑娘相似,皆經歷過劫難,如今已然自渡。不過”
“不過什么說。”十里抱起了手臂,唬得老道一愣。
“不過,姑娘命中似乎有一負累,若拋之即得安穩,可若”
他話沒說完,一旁的葉猶清就一把將他嘴巴捂住,把剩下的話堵回了他喉嚨“臭道士,你胡說八道什么”
一旁的辭柯則連忙去看周子秋,只見周子秋臉頰血色一瞬盡褪,鳳目微睜,嘴唇翕動。
“子秋”十里連忙開口,然而周子秋不知何時已經將手從她掌心抽了出去,此時忽然轉身,跑進了擁擠的人流里。
“姑母”辭柯著急地叫了一聲,和十里一起匆匆追進人群,幾人的衣角很快被淹沒,看不到了。
葉猶清走了兩步又扭轉回去,對著那嚇得僵住的老道忿忿罵了一句“老騙子”,隨后劈手從他手里奪回碎銀,轉身追逐。
周子秋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跑,只因那人的話似乎將她不肯面對的心思全拉扯了出來,明明白白攤開在眾目睽睽下。
最近連續多日的噩夢已經讓她每日都惶惶然,如今竟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慌不擇路,悶頭亂撞,待清醒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渡口處,腳下水漫過臺階,江水不斷沖刷地面,發出嘩嘩的聲響。
她不斷喘息著,慢慢蹲下,任由江水打濕裙擺,浸透布靴,冰涼的水接觸皮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身后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辭柯猛然跪倒在她身邊,伸手將她圈在懷里摟著。
辭柯好像嚇壞了,話語帶了哭腔“姑母”
周子秋將手放在辭柯臂彎,輕輕搓了搓,示意她自己沒事,她能夠感覺到十里就站在不遠處的身后,默默凝望著。
十里總愛這么盯著她,十幾年了都未曾變過。
過了不知多久,辭柯被人拉起,應該是葉猶清哄著她遠去了,身側的氣息換了一種,無比熟悉。
“子秋。”十里低聲說,她陪她蹲下,靜靜聽著江潮起落,“你是不是想起來了。”
周子秋放在水中的五指停止了動作,水很涼,她的手幾乎要凍得失去知覺。
十里把手掌伸進水里,撈起周子秋的手捧在掌心,換到另一只手捂著。
“原來你早就知曉。”周子秋笑了笑,蹲累了她便坐下,無視身下的潮濕,“你們費盡心思瞞著我,不同我講那幾年發生的事,可蒼天不公,我還是一點點地記了起來。”
“我本以為我會永遠解脫,但我沒有死。我本以為我永遠不會想起那骯臟的生活,但它們又一次出現在我腦海里,我”
周子秋發出一聲嗤笑,閉上眼睛“我心里亂極了。”
十里黛眉緊蹙,她伸出手將周子秋額前的亂發撥開。
“小清和我說,你之所以會忘卻,是因為情緒過激,一時無法承受,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十里看著眼前憔悴的女人,眼下冒出淚花,“那你如今想起來,便是因為你知道自己如今可以承受。”
“你已經成功報了仇,他們用了十幾年都不曾打倒你,如今便更不能了。”十里言語有些激動,她忽而半跪在周子秋面前,將她沾了淚痕的臉抬起。
“我沒有資格說這些,因為你比我勇敢千倍萬倍。”十里放緩了語氣,“而我卻什么都沒能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