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大夫。”
說到大夫二字的時候,她苦笑一聲,看起來愈發心事重重。
夜里,周圍鼾聲一片,范婉實在是睡不著,干脆起身走到門口,看著漆黑的天空,瘦削的背影挺的筆直,看起來倒是帶了幾分威武不能屈的正直。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就被喊去了采石場。
因為年歲大了,倒是沒有分配到搬石頭的重活兒,而是被分去了剝山皮,山皮就是巖石外層覆蓋的那層土壤,需要將這層土壤給挖開,露出巖石本體,才能進行采礦。
能在這里干活的,多是些年歲大,身體孱弱的。
那些官吏也不是劊子手,并沒有刻意的折磨死人,只是要他們態度好,那也是異想天開,壓榨罪犯,已經成了他們的日常,而且繁重的工作還是叫這些人苦不堪言,尤其是年輕人,在采石場里的日日夜夜,叫人看不見天,只覺得前途無望,不少人麻木到心死如灰。
剝山皮的活兒對于旁人來說是勞累的,對于范婉來說倒是輕松。
不過,她也沒有干的太賣力,而是一邊干活兒,一邊觀察著周圍,卻不想到了中午的時候,看到昨天那個年輕人來了。
“祖父。”
年輕人到了他們這一組,扶著范婉不遠處的一個老人就焦急的喊道“我不是叫你別來干了么”
“無妨無妨。”
老人擺擺手“我又不是不能動了,不過是來剝山皮罷了。”
“你身體才剛好,當好好休息才是,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昨兒個還顯得挺開朗的年輕男人這會兒滿面焦急,眼圈都有些紅了,看得出來,他對自家祖父的感情很深。
面對孫子的焦急,老人也顯得有些無措,搓搓手,指了指范婉“這還有瞧著比我還年歲大的呢。”
莫名被cue的范婉十分自然的對著男人點了點頭。
“你們認識”老人看看范婉,再看看年輕男人。
“認識,昨天剛到我們房里的。”男人抹了把臉,簡單的介紹了一番范婉的身份,然后從懷里掏出一方破舊的手帕,然后小心翼翼的打開,從里面拿出一個饅頭,遞給自家祖父“祖父,你快吃吧。”
“你這孩子,怎么又拿了饅頭給我,你自己吃。”老人一看饅頭,頓時氣哼哼的說道。
年輕男人看了范婉一眼“這是昨夜這位老先生給我的,我自己的真的吃了。”
老人先是一怔,隨即看看范婉,又看看自己的孫子,一把抓過饅頭,塞回到范婉手里“這可是金貴東西,你剛來,不知道這東西的貴重,如今夏日還好些,等到了冬日,這樣一個饅頭,能抵三日的飯食,可千萬別被這小子給騙了,你快自己收好。”
范婉愣了一下,連忙反手將饅頭塞進老人手里“無妨,總歸如今還沒到冬日,老哥哥你先吃吧。”
明明都餓的前心貼后背了,兩個老人居然還相互推讓。
最后還是老人推不過,抱著饅頭開始啃。
到了這時候,才正兒八經的自我介紹。
老人姓俞,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乃是前朝兵部尚書張縉彥的心腹,當年張縉彥因為錯判導致李自成打入京師后雖張縉彥降清,奈何十數年后,便因為文字獄牽連,與張縉彥,還有其它十幾戶追隨張縉彥的人家一起,被流放寧古塔。
“一眨眼的功夫也二十多年了”
俞老丈長嘆一口氣,搖搖頭,滿臉唏噓“猶記得當年剛到寧古塔時,我那兒媳將要臨盆,我縱然心有死志,可為了武成,也得逼著自己活下去。”
武成便是俞老丈的孫子。
“大家伙兒誰都知道,文字獄只不過是借口罷了,奈何清廷不容人,忌憚張大人乃是前朝兵部尚書,便將反詩扣在他的頭上,還在我們家中各藏了一份。”
“說來也不怕你笑,那反詩一直到我被判流放寧古塔,我才知道寫了什么。”
既然人家好好自我介紹了,范婉也不藏著掖著了,把楊清河的遭遇說了一遍,最后苦笑“佟佳貴妃本就多思憂慮,體弱保不住胎,一直臥床將近七個月才生下了小格格,還是萬般幸運才不曾難產,孩子未足月既殤,這也是常有的事,可偏因為此,連累了家人。”
“如今你家里人也在寧古塔么”年輕男人連忙問道。
“是啊,不過好在只有我一人身契來了,她們只要找地方安置下來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