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南開車,一路飛馳。
夜色紛紛后退,又從前方一擁而上,爭先恐后,將他層層包圍,無處可退。清冷的月光鋪路,風呼嘯。四周空曠,只有他一輛車疾行,與自己賽跑。
他記不清,剛才是怎么從校長辦公室出來,怎么坐進車里。
所有動作都是肌肉記憶,他無從控制。
腦海里只剩凌亂的畫面漸次掠過,一道道不同的聲音,縱橫交錯。過去和現在,虛幻和真實,漸漸地失去界線,不再分明。
“這都是為了保護你。”
“他不舍得殺我,我那么漂亮又有趣,我不要他了,他對我求而不得,就殺你。”
少女看著他說。
那熟悉的令他心痛的笑容。她再也不會這樣對他笑。
林湘沒騙他。
她從來對人沒耐心,討厭啰嗦討厭聒噪,卻為了安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老調重彈,一遍遍告訴他她只要他。
她是真的想保護他,她那么維護他。
可他不信。
“我要殺你,早就殺了。”
“你和她的這段時光,是我施舍的,也是你偷來的。”
深秋寒夜,那只惡魔從黑暗中從容走來,如是說。
為什么沒想到
巨大的鴉色羽翼,血紅的細長雙眸,彎曲猙獰的犄角和慘白詭異的肌膚外在特征太具有欺騙性,才讓他錯過皮囊之下,那清晰存在的、可怕的真相。
“是得看緊點雖然沒用。”
少年倚在門口,慢條斯理的說。
黑夜之中,邪惡的魅魔。陽光之下,優雅的貴公子。
不變的,是刻入靈魂的傲慢。
從始至終,那都是一個人。
他一直就在暗處、不,他在太陽底下,光明正大地窺伺,甚至無意掩飾他的不懷好意。
這是一場延續二十年的騙局。
從魅魔的祝福,到搬入朝歌嘉園,成為林湘的鄰居。從漫不經心,收斂的試探,到大張旗鼓的告白和宣示誰能想到,他會如此處心積慮,就連身份也是假的。
原公子是假,惡魔是真。
湛南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收緊,臉色慘白,黑眸如有電光和火焰,猛地燃起。
而他,他居然成全了魅魔的陰謀,他主動放手,親口提分手。
至今深夜難眠,一閉眼,他仍會看見說出分手的瞬間,林湘凝住的神情,嬌俏的笑容一點點消失,震驚之后,便是怒火和莫名激烈的情緒。
她叫他滾。
她是他深愛的女人,他們在一起經歷了多少事,到頭來,他相信那只惡魔所說的話,卻不信她。
林湘當然恨他。
即便如此,他中毒昏迷,命在旦夕,她還是趕了回來,她
他咬牙。
林湘斡旋那么久,可最終,是他親手把她推向那只惡魔的懷抱。
是他親手推開了她。
魔域,王宮。
早會剛過,魔王走進通訊室。
他已經很久不來,至少一月左右。幽靈們依然將水晶球擦得锃亮,透明的水晶內,顏色各異的云霧繚繞,煞是好看。
有一顆水晶球在發光。
幽靈送上一杯酒,魔王讓它們關上燈,出去。
魔王坐下。
他一手支頭,似乎在想事情,好一會兒不動。半晌,才不疾不徐的開口“深淵一開,魔域降臨人間。大戰在即,你還有興致與我閑聊”
黑暗中,只聽老人笑了聲。
“人老了,總是固執。”不死者說。
魔王淡然道“三十年前是固執。如今箭在弦上,你又來勸說,這叫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