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生于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恨只恨所志未遂,死又有何懼”
他倏然收劍,擺出比武的架勢,嗓音鏗鏘有力“來吧,老夫許久未同人好好地打上一場了”
邢桑凝眸注視他,猶如注視著一塊不為擊毀的堅硬磐石。
稍頃,他握緊刀柄,揮動武器,步步緊逼地攻向對方,一邊進攻,一邊窺探著老將招式的空隙。
青年的攻擊凌厲兇狠,老者只自信穩重地護衛著身體,偶爾給予回擊。
刀刃堅硬鋒利,劍則柔韌有力,兩者在一個個瞬息之間吸附化解著彼此的力量,兵刃反復交接,快如殘影。
“好刀法”荀晝目光燦燦,于間隙感嘆。
“能有如此酣暢的對決,縱死也無憾矣”
一連打上數個會合,未分勝負,直到云遮日暗,太陽逐漸躲藏云后,猶如一個巨大發亮的白繭。
隨著體力到達極限,荀晝已氣喘吁吁,握著劍的手也微微顫抖,招式開始出現破綻。
邢桑察覺到他漸次衰弱的狀態,唇部的線條逐漸變得僵直,手中長刀險些劃過對方的脖子,卻又故意放慢動作,在關鍵一刻,被對方用武器擋開。
這一幕為陸銑所見,他早已發現大將軍正與那年輕的羯族將領對戰,奈何匈奴兵已攻上墻頭,實在抽不開身去幫忙。
此時發覺荀晝似精疲力竭,他心中激憤,頓時不管不顧地沖出人群,阻擋到二人之間,攔下邢桑的攻擊,并轉頭嘶吼道“守不住了,將軍,快走”
守不住了
“是啊,守不住了。”
荀晝轉首望去,赫然見城墻上已滿是黑甲士兵,雍州軍零星地穿插其中,胸甲下的紅衣已與城墻上遍布的鮮血模糊地交織在了一起。
四周暗沉沉的,是因為城墻已被匈奴攻占了
荀晝一邊費力地喘息著,一邊坦然地仰起頭望向天空。
當望見那遮天蔽日的魚鱗狀的云朵時,他倏爾大笑起來,笑聲斷續不止,白色胡須也在搖顫。
此笑聲吸引來周圍匈奴士兵的注意,他們起初還攝于這位輔國大將軍的名聲威嚇不敢靠近,后來察覺到這位老將的疲憊虛弱,頓時舉刀來襲。
荀晝颯然轉身,積聚起渾身上下最后的力量,化為進攻招式從手腕間噴迸而出。
他的氣勢旺盛,劍氣凌人,所到處無不受傷慘重。
可一人之力終究有限,在強兵圍攻之下,那股力量迅速衰竭,終于在眉上的汗液滲入到眼睛里時,眨眼之間,一把尖刀從背后穿透了老將軍黑色的胸鎧。
有這么一刻,時間驟停,四下寂然,唯大風鼓動,卷起荀刺史身后的紅色披風飄揚,賦予那背影堪比高山般巍峨的莊嚴。
“將軍”
在陸銑沙啞悲愴的嘶吼中,泛著冷光的長劍緩緩劃向天空又迅速地墜落在地。
倒下的瞬間,荀晝依然睜著威凜的雙眼,眼中清明地映著光影交錯的天空。
不久后,大雨沛然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