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數日的防守,庫房內原本還算充足的武備也將耗盡,陸銑全神貫注地盯著城下攻勢,把握時機指揮著守軍射箭,盡力將這最后一批箭只的攻擊范圍擴到最大。
間隙間聽到有人喊“使君”,陸銑猛然回頭,果然又見大將軍登上了城墻。
荀晝雖常年堅持練武,比起尋常這個年紀的老者,身體要強健許多,但其畢竟年事已高,昨夜在指揮守軍擊退敵軍后忽然陷入了昏迷,幸好醫者診斷他只是疲乏過度,暫無性命之憂,否則今日的軍隊士氣怕是要一落千丈。
此時,只見身披鎧甲的老者步履沉重,眼窩深陷,面容蒼白,氣色明顯不如從前。
陸銑擰起眉,快步過來道“將軍”
話才開了個頭,荀晝便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般抬起手道“無事,你集中精力應敵,莫因小失大。”
陸銑動了動唇,最終還是應下聲來,回去指揮作戰。
回到城墻邊,抬眼望向遠處,依稀可見連日來和他們并肩作戰的民軍正拼命周旋于騎兵之間,而城墻腳下,沖出箭陣攻擊的匈奴已搭起數架云梯,一個接一個往上攀爬。
今日的攻勢遠比前些日子要猛烈得多,陸銑清晰地感知到,匈奴這一戰乃是放開一切的全力進攻。
他極力地控制著局勢,但壞消息還是一個接一個傳來。
“將軍,箭只耗盡。”
“將軍,滾木不足”
“什長,又有弟兄昏倒了”
“誰那還有水”
和昨夜一樣,逐漸有匈奴兵攀上墻頭,他們起初還能與之抗衡,但隨著爬上來的敵軍越來越多,守軍也越來越疲于應對,直到有守軍遇見身手矯健的羯人將領,非但未能殺死對方,反被對方所殺,本就虛弱的防線被破開縫隙,緊接著便如雪崩一般徹底失去了控制。
察覺到這位年輕的敵軍將領的威脅性,荀晝不顧勸阻,拔出身旁侍衛腰間的長劍過去殺敵。
而邢桑也仿佛有所感應,剛登上城墻,轉過頭就與這位氣勢威嚴的老將撞上了視線。
難說初次見面的二人是何來的這種默契,對旁人而言僅僅幾個瞬息的時間,二者便迅速地戰斗到一起了。
他們的戰斗如此激烈,使得旁人完全難以靠近。
刀與劍每每強力的碰撞,影子與影子每每迅速的交疊與分離,都會發出一陣陣清脆的擊打聲。
天氣悶熱,自額角滴落的汗珠才觸碰到地,就被滾燙的地面蒸發成為熱氣。
雙眸近距離相對時,彼此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眼皮褶皺上的汗液。
荀晝沉著開口“你是羯胡。”
邢桑不予回應,腳步擦過地面,掀起一道勁風。
“匈奴視爾等為奴狗,為何要助紂為虐”
羯胡依舊不言,尖銳的刀鋒從青年手中幾度刺出,又幾度被老將從容地擋下。
“我見過荀容約。”在二人兵刃尖鋒相對的某個瞬間,羯人將領忽然說道。
荀晝陡然變色,正欲正面出擊,隨即就聽對方在自己耳畔問道“你會裝死嗎”
荀晝瞇起雙眼,犀利的目光盯著羯胡,但意外的是,他沒有在對方眼中看到威脅和敵意,反而看到了一種名為不忍和敬重的復雜情緒,于是瞬間明白了對方口中“裝死”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