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青年開口時清朗舒適的措辭和嗓音,使者忍不住再次遺憾地搖了搖頭。
旋即側身看到姜舒,又覺這位姜郎君器朗神俊,不在京中任職,同樣甚為可惜。
不過姜殊這般年紀輕輕,尚未及冠便成了一州刺史,即便不去京中,將來前途也必定無量。
思及此處,使者忽而憶起京中流傳的用于形容眼前人的那句“鳳吟于空”的評價,今見其人風姿,奕奕神令,所評著實恰當。
“給使君的詔書下發,下官便要去昭南縣宣詔了。”離開前,使者閑聊般地同二人提起道。
姜舒此時也看出謝愔是在裝病,便撇去了擔憂情緒,想了想問“君去昭南縣,可是給崔縣令傳詔”
“不錯,”因對方是郇州刺史,使者也不隱瞞,笑著答道,“崔縣令在位廉潔,治縣守城有功,已被提拔為燕嶠郡太守。”
聞言,姜舒不由得一愣“燕嶠尹那家父”
見他這般疑惑,宣詔使反而比他更驚訝,問“君還不知令尊以病上書乞身之事”
姜舒茫然搖頭,他完全不知姜恪什么時候得病辭官了,甚至幾日前在巽陽留住,對方還和往常一樣在官署忙碌工作,不論姜父還是柳氏都不曾提起過此事。
宣詔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然對他嘆了句“令尊乃愛子慈父也”
姜舒仍是驚愕困惑,直到使者離去,他緩緩轉身,對上謝愔關切的視線,對方簡單提點了“孝治天下”幾字,他才陡然明白過來宣詔使方才所言之意。
當下世人極重孝道,父子同朝為官,若是平級也就罷了,兒子官職高于父親,這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即是說,倘若姜恪未辭官,他姜舒就不可能被封為郇州刺史。
回想起從頭至尾謝愔對此了然于胸的態度,他問“你早知此事”
“嗯。”謝愔坦然應聲,“令尊考慮退職應有多日。”
姜舒猶疑了一下,問“三月前,你讓我寄阜池縣捷報到巽陽,是否也是為了此事”
為了提醒姜恪,郇州收復在即,是時候該辭去官職,給兒子的官途讓道
謝愔沒有作答,沉默片刻后,微微點了下頭。
姜舒一時失語,心中突然很是不知滋味。
之前不論是被朝廷壓制官職,還是通過玩家之眼看到朝堂中的明爭暗斗,他都報之以清醒旁觀的態度,直到此時,得知身邊親人朋友都瞞著他、數月前便開始推算籌謀乃至自我犧牲地為他鋪路,方有種被困在政治漩渦之中無可奈何的乏力感。
但他無法因此而責怪任何人,因為郇州刺史的位置他必須要得到。
他能做的唯有自我疏解開導而已,既然身處在這個位置,選擇了走條路,今后所要面對的類似的事情只會更多,他必須盡快適應這樣的生活。
“昨日有巽陽的信件送來,已放在你的書案上。”
約莫是看出他心緒惆悵,謝愔口吻柔和,言語中漾著橙色的暖意。
他在此時提起巽陽來的信件,多半是指姜恪的書信。
“好,我會記得看的。”姜舒感到勞頓不堪,但還是極力維持著平常的姿態,命子明將冊書和綬印拿去收好,正準備離開官署,倏然想起道“我給你帶了禮物,等會兒著人給你送過來。”
謝愔凝視他的目光擔憂,道“不急,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再來官署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