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看了海漢人這造船廠的規模和運作方式,李奈深知即便自家能出得起足夠高的傭金,也很難給張天貴這種船匠足夠的發揮空間。首先自家如果真要開個船廠,規模肯定比不了海漢人的這間船廠要供幾百號工人的吃喝拉撒,這一年得造出多少船才能平衡收支而據李奈所知,海漢人對這個造船廠的投入根本是不計成本的,他們要的只是成果,而非投入,這種運作模式肯定無法套用到“福瑞豐”這邊。
其次海漢人給予張天貴的尊重和自由度也是相當高的,很多船只建造細節上的問題,海漢人居然還得以他的意見為主,而且這船廠試驗小船一艘接一艘的造,正經能用來跑海運的船半年都還沒定型,這要是擱在別的船廠,肯定早就把負責建造的工頭給辭了,哪能像海漢人這樣依然把他奉為上賓。
李奈好不容易熬到了討論會結束,眾人起身拍拍屁股,各自忙著開工去了。越之云走到李奈面前問道“李先生要不要去看看我們的新船”
“固所愿也,不敢請耳。”李奈很恭敬地應道。在對待匠人的態度上,李奈與相當一部分明朝士人不同,因為他出身商賈之家,而這個時代商人的社會地位依然不高,士農工商,真說來這商人還排在工匠的后面。當然了,商人的身家大到一定地步之后,地位還是會有顯著的上升,但如果是商人子弟要入仕做官,出身的劣勢就會被放大李奈在考到舉人功名之后,放棄了繼續參加科舉也有這個原因在內。
正是由于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李奈在對待匠人的時候一向還是比較溫和謙遜的,何況面前這個造船匠人還有海漢人的身份。在李奈看來,越之云、孫長彌雖然不像陶東來、施耐德等人的地位那么高,但起碼也是一方管事之人,自己也應該給予足夠的尊重才行。
而越之云對于李奈的這種態度也很滿意,伸手作勢道“那請李先生隨我來。”
出于保密的需要,一號試驗船的船臺外面有一圈一人多高的竹籬笆,從外面是很難看清內里的工作情況的。李奈前一天進港的時候,也只看到了露出籬笆頂的一小部分船體。這次由越之云帶著他進到了籬笆里,他才真正看清了這艘被海漢人十分重視的試驗船。
這艘尚在船臺上由眾多支木支撐起來的半成品長約十丈有余,而因為甲板上層仍處于施工狀態,船體的寬度還不太好辨明,李奈根據自己的經驗估計,這艘船的寬度應該在兩丈到兩丈五之間,但以目前已經建成的大部分船身來看,船體深度要大于同級別的福船或是廣船,目測至少在一丈以上,僅從船體尺寸看,這艘船應該比慣常所見的四百料海船要稍大一些,特別是在吃水的深度上,比一般同級別海船多了幾乎有三分之一的尺寸。而船體的形狀則依然基本保持了中式帆船上寬下窄的尖底模樣,可以想到較深的吃水船身將會給這艘船帶來更好的海上適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