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知還有一家是”王勤見張掌柜沒有繼續往下說,便忍不住主動問道。
“還有一家”張掌柜壓低了聲音道“據說是府衙來的人,多半是來要這個的”
張掌柜說罷食指拇指捏了圓圈,王勤懂得這手勢是指銅錢,當下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以海漢商品在市面上的火熱程度,本地官府自然不會忽視駐廣辦的存在。而海漢人在本地除了一個書局之外,并沒有其他的直接銷售渠道,所有的商品都是交給了其他商家在賣,地方官府甚至連海漢人的稅都收不到,這種現象肯定是不太合理的王勤忽然想到,海漢人執意要讓大陸商家去他們的港口進貨,莫非其中也有為了躲過本地官府的稅賦征收這個原因
但不管海漢人有沒有納稅,他們口袋里有錢這事大家都知道,而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從海漢人口袋中掏出錢的,大概也只有本地官府了。即便沒有稅賦,但還會有各種名目的“自愿”捐獻,比如修橋補路、挖河筑堤、剿匪救災,官府總會有很多理由讓地方士紳捐出錢財,這對于商家們來說已經是屬于常態。只要認捐,那么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有誰不從,官府自然會有一百種方法來慢慢修理刺頭。
王勤坐下一盞茶還沒喝完,后續又連著來了三家商行的代表,既有廣州本地的,也有如王勤這樣從外地來的。眾商家閑等著無事,便開始交流各地的商情。當然,主題仍然是大家最關注的海漢商品。
如今海漢商品在廣州省內已經有了一定的名號,而玻璃文具和銀鏡,更是有極少量流入到了江浙一帶。由于海漢商品的供貨量一直很少,因此這些緊俏品在外地的價格遠遠超出了廣州,離廣州越遠,價格就越高。如最低檔的白玻璃海漢毛筆,在廣州只需一兩到一兩五錢銀子就能買到,但到了緊鄰的惠州府,售價就翻了一番,而遠離廣州的廉州府,已經賣到了五兩銀子一支,相比廣州可謂是天價了。至于產量更低的海漢銀鏡,其地域價格差距比文具更加懸殊,前次去勝利港買到銀鏡的幾個商家,都沒有在廣州本地發賣這批貨物,而是直接轉運去了其他州府,以謀求更高的售價。
一直快等到午時,王勤的肚子都差不多被茶水和點心填滿了,才終于輪到了會面時間。不過這段時間對于王勤來說并不難混,不但通過其他商家的介紹了解到了各地的商情,而且還見識了一下海漢人正在推廣的“衛生潔具”系統。不得不說這套家什非常稱王勤的心,如果不是價格太貴,王勤都很有立刻購買一套的沖動。
在仆役的帶領之下,王勤來到了位于第二進院子中的會客廳,在這里他終于見到了這里的主人駐廣辦的一二把手施耐德和何夕。
最近這些天可是把這兩人忙得夠嗆,每天要會見的各路拜訪者從天亮一直排到天黑,口水都不知道說干了多少次。而且這些拜訪者也是五花八門,登門的目的無奇不有,經常搞得他們二人哭笑不得。像州衙派來打秋風的都還好辦,無非是拿點銀子買個清靜罷了。譬如那些上門來求學玻璃制造技術的,來與他們討論勝利港與廣州港之優劣比較的,向他們推銷鄉下田地的,亂七八糟不一而足。更有甚者昨天還來了個喬裝打扮的道士,進門便說他們二人印堂發黑,近期必有禍事云云,沒等他把自己的出身門派報完,直接就被正好來旁聽的虞堯和蕭良給踢出去了。
如果依照駐廣辦早期的運作方式,這種會見商談,一般一個人處理就可以了,人多的時候施耐德和何夕甚至可以分別接見拜訪者。但第二梯隊來了之后,駐廣辦的日常運作也開始規范化起來,其中一條便是會見拜訪者時必須要有兩人或兩人以上在場,原則上不允許單獨會面整個駐廣辦只有何夕因為其工作性質,特殊情況下可以不必遵守這條規定。
執委會對駐外單位增加這么一條規定,也是為了防止駐外單位在遠離大本營的情況之下出現人心變化。大本營這里的一切資源都在執委會的掌控之下,每個人吃多少用多少那都是有計劃的,就算有人貪腐,其實也沒什么能夠額外享受到的好處就連“福瑞豐”在勝利港開的青樓,那也是憑執委會計劃發放的特別票據入場消費,想憑著自己手頭流通券多就多嫖幾次都是做夢。
勝利港可以執行嚴格的計劃經濟,但駐外單位肯定是不行的,特別是像駐廣辦這樣遠離大本營又處在廣州這種十七世紀的花花世界當中,加之與當地各行各界有大量的利益往來,其實很容易就會出現不可控的狀況。要知道這些穿越者可不是什么意志堅定的革命者,在種種外界誘惑之下,恐怕相當一部分人都不見得能保持住自己的節操。因此執委會才對駐外單位增加了若干管理條例,以保證將駐外人員遭受外界腐蝕收買的可能性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