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夠獲得足夠的照明,岸上除了路燈之外,還用干柴生起了幾個大火堆。阮經貴雖然距離火堆還比較遠,但仍然被灼熱的空氣烤得臉上發熱。
船頭上的水手向岸邊拋出了小臂粗的纜繩,碼頭上的力工接住繩索,將纜繩固定到岸邊埋設的生鐵纜繩樁上。幾名力工推來了專用的貨船舷梯,這種舷梯下面有可以固定住的木輪,梯面寬達三米,呈緩坡狀,高的一頭有活動翻板,可以直接搭到船舷上連接起來,非常適合船身比較高大的船只靠岸使用。這種舷梯具有一定的承重能力,無論卸貨下人,都比傳統的搭跳板方式更為快捷方便。
幾名船員舉著火把站在船舷邊照亮舷梯,接著乘客們便開始從船上陸續登陸了。這一批到港的移民絕大多數都是自愿跟隨海漢移民船來三亞定居的人員,兩艘船一共裝運了五百多人,也是將船上擠得滿滿當當。
阮氏兄弟在移民干部的授意下,一人拿著一個鐵皮喇叭,用南越方言大聲指揮下到岸上的移民前進到指定的區域集合待命。當然在這種時候總會有那么一些自作主張的人,不過在海漢警察和民團的雙重包圍治下,這種人唯一能夠得到的便是一頓夾頭夾腦的棍子。
阮經貴對于這種場面也沒什么反應,他并不在意這些同胞遭到了歸化民的毆打,在他看來,對于某些不聽從指揮的賤民,棍棒反倒是教會他們守規矩的最有效方式雖然僅僅只在這里接受了幾天的洗腦,但阮經貴已經漸漸開始不能容忍那種不遵守紀律的個人行為了。
而阮經文的反應比他還要更直接一些,或許是在軍營里待過的緣故,阮經文在看到那些不聽命令,下船之后便晃晃悠悠開始自由行動的家伙,往往便徑直采用了拳腳相加的方式,搞得旁邊的警察倒還得先阻止他的暴行。不過挨打的人在這種人數地不熟的環境之下也不敢反抗,挨完揍便老老實實地回到了隊列中,按照著老司機們的指揮排著隊向劃定的集合區域前進。
大概花了十幾分鐘,船上的平民終于登陸完畢,正當阮經貴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活動舷梯上又出現了新的身影。而這次出現的人都帶著腳鐐手銬,走一步便嘩啦嘩啦作響,不問可知這些肯定就是順化戰役中被俘的南越軍人了。
在這次的順化戰役中,民團俘虜了數千人,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提前投降的帶路黨,這些人在戰后都通過與北越達成的協議進行了釋放。而另一部分在攻城戰當中俘獲的軍人,則被作為了戰俘抵債協議的一部分,用船裝運回了三亞。
執政者將民間的財富集中起來使用,好處顯而易見,但這個主意看起來挺簡單,要想實現卻并不容易。不管別人做不做得到,阮經貴很清楚覆滅前的南越是肯定做不到的,朝廷既缺乏金融領域相關的專業人員來主持操作,也沒有完善的金融制度來實行這種構想。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包括他自己在內的特權階級肯定不會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財產交給別人去把控。
拋開成熟的金融制度先不論,阮經貴還是不太能明白海漢人是如何讓所有人都能服從這種制度。在他看來,海漢的社會體系其實跟南越并沒有本質的區別,同樣也是由下層的民眾,中層的歸化民干部和上層的海漢首長所組成的金字塔結構。這些短發短衫、口音怪異的海漢人就是這個社會體系中的貴族,執掌治下地區的生殺大權,但他們似乎并不太在意自己的私產,即便是高貴的執委委員,似乎名下也沒有購置屬于自己的田產土地、家仆奴婢,這和南越貴族的做法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但如果要說這些海漢人“無私”,阮經貴又隱隱覺得不對,據他所知海漢人最感興趣的東西并非真金白銀,而是土地和人口。北越朝廷能夠獲得海漢人的軍事支持,據說就是用了七八處臨海港口和上萬的移民人口換來的。如果要較為準確地形容海漢人的行為,阮經貴認為他們通過貿易、戰爭等手段所爭取的東西都是為了海漢這個集體,而非其中的個體,至于這些海漢人的思想為何能夠如此統一,他們真正所追求的目標又是什么,阮經貴覺得或許要等到自己今后真正成為這個社會體系的一員才能慢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