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斯先前決定出兵協助十八芝攻打南日島,一是看在銀子的份上,覺得有這么一筆橫財擺在眼前不收白不收,收了也沒什么風險,反正船隊只是去南日島外圍協防,并不參與登陸奪島作戰。以荷蘭武裝船隊的實力,照理說不會有什么風險才對。二來漢斯對鄭芝龍帶領的十八芝反攻大陸仍然抱有一絲希望,希望能夠通過軍事支持來挽救十八芝目前所處的不利局面,并且借著十八芝對大明福建官府施加壓力。第三,既然海漢人已經插手福建的戰事,那東印度公司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讓十八芝去稱一稱海漢的份量,順便觀察其作戰的手段,也是出兵的理由之一。
此外還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那就是為他的侄子范德維根制造一個刷戰功的機會,以便能為其今后在東印度公司內部的升遷鋪平道路。當然了,這個構想顯然進行得不夠順利,范德維根此行非但沒能刷到像樣的戰功,反倒是折損了三分之二的人手和船只,能夠活著逃回大員港已經算是運氣不錯了。
范德維根有幾斤幾兩,漢斯這個叔叔還是心中有數的,如果沒有點真本事,漢斯可不會糊涂到把公司的武裝帆船拿給范德維根當玩具折騰。事實上范德維根在東印度公司內部絕對算得上有實力的青年才俊,不管是航海還是指揮作戰,他都是有一定的水準,所欠缺的也就是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但這次在福建受挫之后,范德維根在短期內大概不會再有被委以重任的機會了,這甚至比在戰斗中失去了幾條帆船更讓漢斯感到懊惱。
禍不單行的是,壞消息一個一個地接踵而至,鄭芝虎戰死南日島的消息前腳剛到,福建官府的使者后腳就來索要賠款了。漢斯在這種狀況之下哪有心情跟大明使者談什么賠款,自然是先將事情推了個干干凈凈,并且反咬一口,試圖變被動為主動。
然而這種嘗試在己方剛剛戰敗這個大前提之下顯得蒼白無力,大明使者甚至都沒反駁,便起身告辭了,只說自己還會在大員港逗留日,如果漢斯改變了主意,那么雙方再約時間談判好了。那副有恃無恐的表情,讓漢斯看得牙癢癢大明的使者有什么資格在自己面前擺出這么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雖然十分不甘愿,但漢斯不得不開始認真考慮,如果否決了大明使者的要求,將會帶來什么樣的結果。漢斯命人將范德維根也叫來,與自己一同商議應對之策。
“對于福建官府向我們索要賠償這件事,你怎么看”漢斯開門見山地問道。
“如果對方的使者所說屬實,那么我們除了繳納贖金之外,大概沒有別的辦法能接回落在他們手里的人了。”范德維根的臉色也很不好看,畢竟他是這支船隊的指揮官,然而卻有三分之二的人手沒能跟著他一起回到大員港,還被對手追上門來討要戰俘的贖金,這實在是一個極大的恥辱。距今九年前,也就是明天啟二年,荷蘭艦隊以七艘軍艦加九百名士兵,就封鎖了漳州出海口,讓福建水師根本就無法出戰。九年之后,荷蘭船隊居然在同一片海域內被幾乎同樣的對手打得狼狽不堪,這種落差著實讓人難以接受。
雖然在歐洲戰場上以金銀珠寶或其他貴重物品來贖回戰俘已經是司空見慣的行為,但荷蘭人在遠東地區還真是極少會出現這么被動的狀況,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當地土著在戰敗之后向荷蘭人支付贖金來贖回他們的被俘人員。就算是天啟四年那次被明軍擊敗退出澎湖,被俘虜了十二名荷蘭軍人,東印度公司也從未向大明繳納過一個銅錢的贖金。
當然了,當時大明也根本沒提過贖金的事,福建官府直接就把俘虜高文律等人押解進京請功,后來這些戰俘都在北京被斬首示眾,明熹宗還專門發了圣旨昭告天下,從頭到尾就沒打算和東印度公司和解。對大明帝國來說,面子可比那么點銀子重要多了。
但此次福建官府的態度發生了很明顯的變化,不但態度變得更加強硬,而且居然還派人登門要錢,不用說這其中肯定是海漢人起了作用。最可惡的是海漢人居然也獅子大開口提了五萬銀子的賠償要求,這實在讓漢斯感到難以接受。如果不是考慮到有數百名俘虜在對方手中,漢斯真的很想當場就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