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在海上多繞一段路就是了。海這么大,官府怎么封得完”年輕人故作輕松地應了一句。
以福建水師有限的力量,當然無法封禁整個臺灣海峽的航道,只要有心,不走近岸的航線就很容易避過官府的稽查,不過運輸的成本和風險自然也會相應地上升。而那些原本愿意負擔運輸任務的船行,也會因為官府的動作而退縮,今后要采購物資,大概也只能自行派船去運回來了,這肯定會進一步加大自家的運力負擔。
但這種大宗采購再怎么麻煩也不能停下來,澎湖本地的農業開發程度不高,加之土地面積有限,糧食出產也沒法實現自給自足,澎湖列島上總共有兩萬多人口,而其中至少一半人需要從外面購入糧食來維持,這一年所需的數量著實不是小數目。類似這樣派出船隊前往大陸進行大宗糧食購買的行動,幾乎每個月都會進行一兩次,但最近這段時間,到大陸采購物資的難度似乎越發地大了。
在漳州刺殺案之后,福建官府便逐漸收緊了沿海地區的民生物資供應,對于糧食、生鐵、食鹽、藥材、布匹等商品的大宗買賣開始實施監控,并限定了民間的交易上限。對那些背景比較復雜,無法得到官方信任的商行,甚至還派出專人看管,以杜絕其私下向十八芝出售物資的行為。盡管這些手段還不能完全禁絕十八芝從大陸購買物資的渠道,但的確已經制造出了很多麻煩,這次的船隊外出購糧不順,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對于這樣的現狀,十八芝的首領鄭芝龍自然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去大陸購糧的船隊過了約定的日期還沒回來,而島上的糧倉儲量卻在一天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要說鄭芝龍不慌那肯定是騙人的。這來到碼頭船隊的年輕人,就是鄭芝龍的五弟鄭芝豹。
鄭芝豹這名字雖然聽著很威猛,但卻跟家里幾個當海盜頭子的兄長不同,是個讀書人的出身,早年是在泉州南安縣讀過縣學的。雖然他沒什么功名,只是普通生員一名,但放在十八芝這個群體中來說,已經算得上是文化人。在原本的歷史中,鄭芝豹在明末弘光年間,也就是福王后裔朱由崧在南京被擁立為帝之后,他曾被封為太子太師,另外還加上澄濟伯的爵位,也算是在亂世中混出了名堂。不過鄭芝豹也不是什么節操穩固的人,后來跟著鄭芝龍降了清廷,然后就再也沒過到好日子了。
不過在海漢人已經介入的這個時空中,鄭氏兄弟大概很難再有機會和北方的韃子產生交集了。因為以目前的發展形勢來看,他們應該不太可能撐到韃子大舉南下的時候了。
鄭芝豹沒有等這批糧食全部卸完入倉,急急忙忙地就趕回營中向鄭芝龍交差。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必須要將船老大從外面帶回來的消息盡快告知鄭芝龍,十八芝已經不能再坐視情況這樣惡化下去了。
“許心素想斷了我們的糧草,沒那么容易”聽完描述之后,鄭芝龍放下手中的毛筆,抬頭對鄭芝豹說道“我已經命人前往寧波、嘉興、紹興、杭州等地,向當地米商收購糧食。許心素在福建當土皇帝,難道還管得到浙江不成”
“還是大哥深謀遠慮”鄭芝豹先拍了一記馬屁,然后才說出自己的擔憂“只是澎湖至浙江航程遙遠,往來所需時日要比福建沿岸各地多出兩三倍,采購大宗貨物的風險和運費也要高出不少。若是長期如此,也是一個不小的拖累。”
“如今許心素勢大,又有海漢人為虎作倀,紅毛人關鍵時候又頂不住,為兄對這局面也苦惱得緊。”鄭芝龍在自己兄弟面前,也沒有過多地掩飾自己的憂慮“若是早幾年,為兄倒是不怕福建官府這般手段,大不了直接上岸去搶是了,但如今愿意依附我們的村莊越來越少,若再去明火執仗地劫掠地方,日后從大明購買物資就更不方便了。”
“不如與海漢議和吧”鄭芝豹提出了一個極為敏感的建議。這個辦法早些時候也有人提過,但在鄭芝虎戰死南日島之后,就再沒有人說起了。也就是鄭芝豹這樣的自家人,才敢在他面前又提起這事。
“議和”鄭芝龍看了自家兄弟一眼,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良久才嘆道“為兄不是沒有想過議和,只是那海漢人不知出于何種考慮,根本就不愿接受議和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