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東強擺擺手道“寫信怕出岔子,她大哥也不見得能拿得住她。既然她今早才走,無轎無馬還帶著行李,憑兩條腿走不遠的,我便親自走一趟,盡快將她追回來。”
從馬家莊到登州城有百余里路程,如果步行趕路,腳程快也得兩天。馬玉玲才走半日,現在騎馬追趕,應當是能趕上的。
馬東強說動便動,叫了兩名隨從,帶了些干糧、飲水、銀兩和護身武器,便騎馬出發了。臨走之前,馬東強將家中事務暫時托付給姜盛,讓他先別把馬玉玲離家出走的消息泄漏出去,以免海漢人聽說之后徒增麻煩。
不過馬小姐本人可沒他父親和舅舅想的這么剛烈,離家出走不假,但大小姐走出來之后便有些后悔了。她為了隱藏行跡天沒亮就出了莊子,又沒敢騎走家里的馬,這打包的行李背一大包,兩只手還要各提一坨,走了沒多遠就歇了三四趟。走了一上午,才走到距離馬家莊七八里地的地方。
或許正如田葉友所說的那樣,會為這種事情感到苦惱的,大概也就只有陳一鑫自己了。穿越集團十之七八的成員都是單身來到這個時空,除了極少數能內部配對成功的,絕大多數想要成家的人還是得將這個時空的居民作為自己的婚配對象。而海漢的主要活動區域是以大明為主的漢人地區,同根同宗的明人也順理成章成為了穿越者們接受度最高的對象。在穿越者現有配偶中,大明出身的漢人占據了絕大多數。
而這些婚姻當中除了極少數人是以“自由戀愛”的方式結成夫婦,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夾雜了各種各樣的利益糾葛在其中。通過聯姻這種方式來尋求海漢庇護,或是為了與海漢鞏固經濟、政治方面的合作關系,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其他目的。就像田葉友的老丈人家,當初就是為了能與黑土港保持穩定的煤炭貿易合作,才主動向田葉友提親,而這段跨國聯姻也是促成了他老丈人家成為廉州府經營規模最大的煤商、甘蔗種植戶和船行老板,整個家族依附著海漢迅速成為了一方權貴。
類似的事例不勝枚舉,在兩廣地區,特別是海南島上,富商鄉紳爭相與海漢聯姻的情況其實十分常見,甚至有不少地方官員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也暗戳戳地將家族中的小姑娘推銷給海漢的大佬們充作妻妾,用以拉攏雙方的關系。
陳一鑫以前沒有遇到過這種場面,只是因為他待的地方幾乎一直都是海漢控制區的邊緣地帶,剛剛開始與當地社會高層熟悉起來,他就又被調派往下一處地方執行任務去了,根本就沒有發展出這層關系的時間和空間。而這次在山東登州的狀況也算是一個特例,本地的治安狀況在過去幾年中一直處于極度混亂的狀態,即便是有錢有勢的地方豪強,想要自保也相當吃力,而海漢的出現立刻就讓人眼前一亮,不但有錢而且有軍隊,做事也講究規矩,對地方上的有錢人來說簡直就是一頂絕佳的保護傘。
至于說這種跨國聯姻是不是有叛國之嫌,這位馬東強馬大官人卻并不在意。他已經專門在衙門里找人咨詢過了,大明律里關于與外國人通婚的內容,也就只限定了蒙古人和色目人。大明律戶律三中有記載,“凡蒙古、色目人,聽與中國人為婚姻。務要兩廂情愿。不許本類自相嫁娶。違者,杖八十,男女入官為奴。其中國人不愿與回回、欽察為婚姻者,聽從本類自相嫁娶,不在禁限。”
在大明律的涉外婚姻規定中,并沒有提及到海漢人,所以明人與海漢人通婚一事,也算不上什么犯忌的事情,至少在朝廷下文禁止之前是合法的。雖然海漢人與登州府的駐軍似乎有點不對路,但在馬大官人看來,這海漢人卻比登州城那幫不講規矩的丘八可靠多了,至少海漢到了福山縣之后,可從沒有過向地方上攤派征收大筆錢糧的舉動,這不比那刮地三尺的外地明軍厚道多了要是能給自家女兒找個海漢姑爺,今后這福山縣大地主舍我其誰
但馬東強一早送走大舅子姜盛之后,就總覺得心里惴惴不安,似乎自己漏了什么事。想想準備的禮物份量也著實不算少了,對姜盛該叮囑的也都說得差不多了,但還是覺得有些患得患失。
關于聯姻這事,馬東強前前后后著實下了不少工夫,他一開始完全只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情去夾河邊,想看看那打敗萬家軍的外國海商是什么來頭,但看到年輕英偉的陳一鑫之后,馬東強便有了結識心思,想辦法找了海漢士兵一打聽,說這位年輕軍官在海漢國的軍隊中地位頗高,乃是帶兵打仗的大將,而且還是單身尚未成家。
這么年紀輕輕就成了軍中大將,馬東強按照常理推想,陳一鑫多半是海漢國中的權貴家族出身。若是能攀上這門親,今后登州馬家在本地還有誰敢來欺辱只要嫁出去一個女兒,就能換回一個官府都搬不動的大靠山,這買賣在馬東強看來是絕對劃算的。到時候要跟福山縣衙提兼并本縣無主土地的事情,應該也會有底氣得多。
當然了,馬東強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可沒想過要跟自己女兒溝通意見。在他看來這種安排對女兒已經極其不錯了,他更多的是擔心海漢這邊愿不愿意接受這種提親,而不是自己的女兒愿不愿意接受這種單方面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