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因為被小輩諷刺而立起來的那根脊梁,又彎了。
這可怎么好,若是退回騰農鄉倒也罷了,缺少了什么,他那老友總不至于找他討要。
可現如今退回公主府,黎宵很顯然又在拿妙婉公主說事兒,這退回去的禮,怕是一樣也少不得了。
黎宵縱馬沿著小路一路跑回了公主府,心中著實悲涼。他看過很多話本戲文之中,他人一遭跌落塵埃,昔日親友如何踐踏。
黎宵一直都覺得,他很幸運,至少昔年故交,到如今并沒有對著他落井下石。就算沒有從前熱絡,卻至少場面上還過得去。
誰料想呵。
他氣喘吁吁地下馬換班,悶悶不樂地站了一個下午。
恰巧郭妙婉今天下午,招待宮里來的春喜公公。春喜是來傳達皇帝的旨意,要她八月十五中秋宴回宮去參加宴席。
郭妙婉陪著春喜公公在馴獸園轉了一陣子,倆人又去了地牢,研究了一番刑具。最后還下了兩盤棋,一起吃了晚飯。
待到將春喜公公送出公主府的時候,都已經入夜。彈幕都知道郭妙婉辦正事兒的時候,根本當他們不存在,便也不逼她硬和黎宵互動。
郭妙婉難得高興,喝了點酒。春喜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皆大歡喜,用不好便是傷人傷己。
但好在這把雙刃劍從不對著她。
春喜今天專程跟皇帝告假而來,一是為傳達皇帝招郭妙婉去中秋宴的旨意。二也是來親自謝郭妙婉給他打造的白玉拂塵,連圣上都夸了他的新拂塵瞧著順眼呢。
聰明人之間,不用說廢話,他的態度很明顯,郭妙婉有用著他的地方,派人知會一聲便好。
郭妙婉挺高興,送了人回來,頂著秋夜的涼風散酒氣。
結果走著走著看到腦中屏幕刷的彈幕,想起了黎宵。
一轉頭,就瞧見了黎宵那拉的比驢還長的臉。
“哎呦”
郭妙婉瞇著眼笑起來,故意跌跌撞撞湊到黎宵面前,逗他,“哎呦,甘芙快拿把剪刀來,將黎侍衛這拖到地上的臉修剪修剪,免得他走路絆腳。”
黎宵扶住她,把她推回小路,郭妙婉扯著他一道并肩。
她一雙眼中揉著笑意和今夜月光的清輝,實在動人。黎宵怔了一下,挪開了視線,動了動嘴唇,最后還是抿住了什么也沒有說。
“說說嘛,”郭妙婉撞了他一下,“誰這么不知死活,招惹我的心肝兒了”
黎宵當然不肯說,不光不肯說,還被郭妙婉一句心肝兒又給叫炸毛了。
彈幕差不多也摸到了黎宵的脾氣,一聽郭妙婉舌尖打卷兒語調輕浮,就知道完蛋,今晚沒得好戲看了。
果然黎宵之前的臉再怎么長的要耷拉到腳面,好歹還理人。現在郭妙婉一聲心肝兒讓他的臉色徹底凍住了。
郭妙婉見他垂眸站著不吭聲,渾身散發著冰霜冷意,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
不過她現在有點困了,見黎宵這樣子她也不打算哄,徑自讓甘芙和辛鵝扶著回了房間去。
黎宵渾身緊繃,卻沒等到郭妙婉再纏著他,脊背放松了下來。
但是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難言的失落。
黎宵為這種不可自控的失落感到羞恥,極其羞恥。
他何嘗不明白,他自己這樣悶悶不樂一整天,到了晚上郭妙婉總算注意他了,他希望她無論鬧也好,氣他也好,哪怕罰他也行和他多說幾句就好。
他想轉移一下注意力,他身邊一個親人也無,之前總以為自己至少還是有朋友的。但自今日之后,他怕是連去找朋友也要小心翼翼,他不敢去猜想昔日友人如今是怎么看他的。
而現在他細數之后,發現他的身邊僅有一個郭妙婉,無論是為了什么,至少對他有那么兩分真心實意的在意。
這樣森冷的秋夜,他想要找找自己的存在感,想證明至少有人是在意他的。
可郭妙婉轉身離去,黎宵才意識到,她的在意或許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