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是第一次臥底,和屠辛也稱兄道弟了一年半。除卻這人是個大毒梟之外,他們的相處真如朋友一樣,甚至屠辛比很多人都要講義氣、熱心腸,老張曾經感慨過,說如果屠辛不是屠辛就好了。
看見林長野與他廝打在一起,老張舉槍,大喊“不許動”
這一幕令屠辛幾乎要笑出淚來,兄弟不是兄弟,是警察,朋友不是朋友,也是臥底。
他目眥欲裂,說你有本事就開槍吧,我身上還有炸藥,大不了同歸于盡,大不了全村人一起死。
若是引爆他身上的炸彈,堡壘會爆炸。
堡壘爆炸,就會引爆村子里埋下的無數火藥,所有人都要死。
老張遲疑了,也就是遲疑的這一刻,屠辛的刀砍在了林長野的手上。
夜風從窗外吹進來,把潔白的窗簾吹得獵獵作響,鼓得像是海上的風帆。
林長野的視線從護腕上收回,想起那日屠辛跳進湄公河里,又一次逃生的場景。
他們的相識始于湄公河上,也結束在湄公河上。
他親眼看見警方朝屠辛頭部開槍,水面上涌起一片鮮紅,隨后屠辛就消失在湍急的河水里。
可是到最后也沒有人找到他的尸體。
警方相信他已經死了,一個頭部中槍的人,身上還有被水浸透、重若千鈞的炸藥,如何能活下來
要不就是被激流沖走,要不就是葬身魚腹。
可這一夜,林長野看著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若是“屠夫”還沒死呢
他靜靜地思索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那只看不見的手在暗中推動波瀾,像是要掀起風浪。而所有的風浪都沖著他來,在他身邊的人也深受其害。
某一刻,思緒被雜音打斷。
隔著不太隔音的門,他聽見宣月的房間里似乎傳來什么動靜。
酒店被襲擊的后怕襲上心頭,林長野一手推門,一手按在后腰的槍托上,迅雷一般出現在宣月門口。
她大抵對他太過放心,睡覺也沒有鎖門,輕輕轉動門把,門就被推開。
林長野的手慢慢從槍托上移開,借著窗外照進來的路燈光,看清了床上的人。
她在做噩夢,不斷囈語。
“救我救救她別開槍”
他走近了床沿,低頭叫她“宣月宣月”
先前隔得太遠,如今仔細看,才發現她滿頭是汗,像是老人說的鬼壓床一樣,渾身顫抖,似乎在和噩夢抗爭。
她一邊掙扎,一邊無助地低聲呼喚求救。
那張年輕的面龐上充滿了壓抑的恐懼。
宣月不斷夢見被槍擊的那一刻。
砰--第一聲,她在子彈里血花四濺。
砰--第二聲,她倒在一片血泊里。
砰--第三聲,林長野轉過頭來,冷眼旁觀她。
砰--
無數聲槍響,她一次一次被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