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對雙鯉玉佩,是早先祖母賞賜給母親,母親又傳給我,所以我一直隨身攜帶。”
裴明昉看似十分平靜,但他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他,此時此刻,他大抵是全天下最緊張的人。
沈憐雪太過平靜,平靜到比剛才的沈如意還要冷靜,他知道她這幾年的苦難與不易,頗為心疼和苦悶,她跟團團所遭受的一切,他只要聽到半個字,心就跟針扎一樣疼。
痛徹心扉這四個字,原來是真的。
裴明昉緊緊攥著手,他死死看著桌面上的茶杯,仿佛要看出什么門道來。
沈憐雪安靜聽他說著,待他開始說細節時,交疊的雙手倏然一緊。
她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沈憐雪使勁抿了抿嘴唇,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心跳,那一瞬間,被人遏制住身體的恐懼似乎重新回到身體里,但
但在她目光落到裴明昉身上的一瞬間,那種恐懼奇異地緩慢地消散了。
在裴明昉的身上,她看到了比她更重的痛苦。
愧疚和自責啃食著他,讓他活成了行尸走肉,讓他痛苦不堪。
沈憐雪并非圣人,沒有那么寬宏大量,除了團團,她不會無緣無故去寬容任何一個人。
但她卻也不會不辨是非。
沈憐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穩定下來,不要一開口就全是顫音,她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你為什么,為什么出現在那個地方”
此時此刻,她才發現,因為這些時日的相處,在她心里裴明昉確確實實是個好人,好官。
因為熟識,因為相處,也因為他曾經的仗義執言,曾經的雪中送炭。
并且當年之事,沈憐雪雖大多都記不清,但她可以清晰記得,當時裴明昉確確實實已經神志不清。
她只是中了迷香,而裴明昉或許被人結結實實下了藥,以至于此日清晨裴明昉整個人都病懨懨陷在被褥中,人都陷入昏迷。
若說他是故意,那也太奇怪了。
沈憐雪確實曾經膽怯、懦弱,可她不傻,她分得清好人和壞人,知道誰才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如今既然裴明昉把事情查清,同她坦誠相告,那么沈憐雪也不過只想聽一個真相罷了。
裴明昉抬起頭,他有些倉皇地看向沈憐雪,卻只在她娟麗的面容上,看到了平靜和沉穩。
她跟八年前那個慌慌張張的小姑娘不同了,而他也不是那個會被人坑騙的青年。
他們兩個人,確實已經不是當年的他們。
裴明昉漸漸冷靜下來,他開始訴說那一日情形“我少時在丹鹿書院讀書,師承麓苒先生,也曾被陸山長教導,因出身世家,才學斐然,未及二十歲便高中狀元,入朝為官。”
“那時我心高氣傲,覺得自己已經是治世能臣,能立即便肅清吏治,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實在有些年輕氣盛,不知好歹。”
沈憐雪聽他如此說自己,竟是忍不住有點想笑。
裴明昉繼續道“我那時有幾個好友,從小一起在丹鹿書院讀書,算是陪伴著長大,我們的政治抱負和理想都很一致,我也愿意同他們傾訴自己的抱負。”
直到那一日。
裴明昉垂下眼眸,聲音并無如何沉痛,他早在事發時,他就已經接受了自己被至交好友欺瞞坑害的事實。
“那一日是其中一個好友約我出來吃酒,說是吃酒,其實依舊是評議政事,我吃下第一杯陳釀,便開始迷糊起來,之后隱約記得接連被灌了三四碗酒,直到開始渾身發燙,不省人事。”
“后來太醫診斷,他們給我吃的根本不是酒,只有第一碗為了讓我吃下去,加了一點陳釀,后來給我灌下的全部都是合歡散。”
這種藥是烈性的,沈憐雪自然沒聽過,但聽到裴明昉說碗都灌下去,足見當時要害他的人有多堅定。
“大概怕我只要有一丁點清明就會逃跑,所以他們給我下了三倍的量,以至于我很快便神志不清,至于怎么去的元寶齋,怎么我其實都不記得了。”
裴明昉說到這里,聲音又有些澀然“對不起。”
沈憐雪微微一頓,他們兩個都不自覺別開了頭,沈憐雪沒說話,她低下頭等他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