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回到落腳客棧,渾渾噩噩地睡了一天一夜,嚇得隨身侍衛直接將郎中抓了過去。
醒來后,他推開藥碗,決定再去見先生最后一面。
先生永遠不原諒他也好,至少這樣就不會忘記他。
雨后初霽,村落里空氣愈發清新。
沈青琢摘了一束野花,打算帶去私塾,起身便瞧見不遠處的人。
“先生。”蕭慎低低開口道,“我來向先生道別。”
沈青琢微微怔了怔,一時沒出聲。
僅僅過了一夜,他瘦得更厲害了,面色蒼白,嘴唇干裂,俊美的眉目間籠罩著無盡的疲倦和哀傷。
“臨走前,能向先生討一個擁抱嗎”蕭慎望著他,語氣卑微地請求道,“最后一次。”
這一剎那,沈青琢心里酸酸澀澀。
他們互相攙扶著走過整整七年,那樣艱難才登上至高無上的位置,卻還是走到了今日這般田地。
到底是哪一步出錯了呢
在無聲的默許下,蕭慎鼓足勇氣上前,顫抖著將先生擁進懷里。
他貪婪地嗅著馥郁迷人的梅香,雙臂用力到仿佛要將懷中人融進自己的骨血里。
令人窒息的擁抱中,沈青琢緩緩閉上眼眸。
不知過了多久,蕭慎終于松開胳膊,踉蹌著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敢再看先生,怕再看一眼就會發瘋將先生搶回去,只能顛三倒四道“照顧好自己,先生我不會再來了,先生安穩住著,需要什么東西”
“小心”一聲驚呼,身體反應快過大腦,沈青琢猛地一把推倒面前的人。
但那道冷箭的速度太快了,他來不及躲開,一箭正中胸口。
事發突然,守在林子里的錦衣衛齊齊奔出護駕。
“先生”蕭慎驟然回神,迅速爬到先生面前,雙手抖如篩糠,根本不敢碰他一下,“先生”
沈青琢摸了摸胸前插著的箭,苦笑一聲“我真是欠你的。”
“沒事的,沒事的拔出來就好了”蕭慎扭頭暴喝道,“來人找郎中去找郎中”
等他再轉過頭時,沈青琢唇畔溢出黑色的血,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先生”蕭慎目眥欲裂,慌忙一把接住他,“先生不要怕,我抱你去找郎中”
他嘴里說著不要怕,卻顫得不成字音,想要將先生抱起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小七”沈青琢張開口,一股又一股黑血涌出來,“箭、箭上有毒,沒救了”
“不、不可能”大滴大滴眼淚爭先恐后地掉落下來,“先生,你不會死的,不會的”
沈青琢聲音越來越虛弱,勉強笑了一下,“真奇怪啊,明明明明心里恨不得你死,怎么就”
蕭慎如同一頭徹底發狂的野獸,撕心裂肺地吼道“不許我不許你死”
這一回,他終于奮力將先生抱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許離開我,先生就算追到陰曹地府,我也不會放開你”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沈青琢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指尖碰了碰他的下頜,“小七啊,下輩子下輩子別再這樣對先生了”
修長如玉的手指無力落下,蕭慎“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仍下意識緊緊護著懷中的先生。
天啟四年,帝師薨。
帝王瘋了,終日抱著帝師的尸身喃喃自語,不允許任何人碰。
誰碰,誰死。
后來,在裴大人的百般勸說下,帝王終于同意讓帝師安葬在皇陵中。
同年,帝王召見秦王,賜了秦王一杯毒酒。
秦王死后,帝王將自己活埋進了帝師的棺槨中。
生同寢,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