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笑起來。
笑得肩膀抖動,云鬢花搖,笑了好一陣,才勉強止住,抻脖子去喝梁瀟手上的藥。
就在唇即將碰到那沉釅的藥汁時,梁瀟手一松,藥碗被甩了出去。
瓷碗碎裂,藥汁飛濺,滿地狼藉。
梁瀟合眸嘆道“三個月了,我們竟都如此粗心,一直等到三個月才發現。”
姜姮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么,也并不關心他心中所想,只冷淡道“藥灑了可以再煎一碗。”
梁瀟搖頭“你太小,身子太弱,會有危險。”
姜姮覺得厭煩“那你想怎么辦”
梁瀟垂眸想了許久,道“也許也有可能是我的。把他生下來,找個偏僻的小院子讓他住,將來,我們總會再有孩子的。”
姜姮覺得梁瀟怕是瘋了。
把孩子生下來,找個偏僻的院子讓他住,對他不聞不問,讓他看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們在父母寵愛下圓滿長大,而他只能終日面對冷壁孤垣,凄苦度日。
明明他也是有父母的孩子,明明他沒做錯什么。
然后看著他一步步性情扭曲,變成另一個梁瀟嗎
這算什么大怪物生出的小怪物么
姜姮感到無盡的疲憊,閉上眼,哀求道“求你做件人事,再給我煎一碗墮胎藥。”
梁瀟凝睇著她,他天生一雙美麗鳳眸,如墨如水沉沉冷冷的黑,渺如煙河,浩若夜空,塵世間萬千情感糾葛都不能染上半分色澤,掀起半點波漪。
他仿佛天生就該是無情無欲,冷心冷血。
“我說了,孩子大了,你身子太弱,強行落胎會有生命危險。”話說到這,已經沒有多少溫度。
梁瀟面上浮過幾分猜疑,冷銳掃過姜姮的臉,“你不想活了知道辰羨死了,所以想隨他而去。”
姜姮倚在紫綬美人靠上,無言以對。
她深感絕望,如果后半生都要被困在這樣一個人的身邊,那該是一件多么痛苦煎熬的事。
梁瀟卻愈加篤定自己的猜測,自被衾下摸出她的細腕,捏住,道“辰羨死了,可還有姜國公和姜墨辭。”
姜姮猛地睜開眼。
他瞧著她的反應,眼底那抹慌亂漸漸淡去,恢復一貫沉定自若的冷漠“我能救他們,你若想他們活著,就得乖乖聽我的話。”
姜姮騰得傾身,反握住他的手,“真的”
梁瀟道“辰羨已經死了,他們自然就不必死了。”
姜姮聽不懂梁瀟的話,再追問他也不肯與她多說。她知道,梁瀟這個人惡劣偏執,瘋癲狠毒,可至今沒有失信于她,答應她的事都做到了。
想來,他是不屑于欺騙。
不過半月,淳化帝頒旨,褫奪姜國公世襲爵位,收回麾下所轄十萬大軍,賜姜照臏刑。
姜府被抄家,所有資財充公,十五歲以上男丁流徙成州,女眷充入樂籍,非大赦不得贖。
而在這道圣旨之前,淳化帝先一步為新晉靖穆王世子梁瀟和姜家鄉君姜姮賜婚,因而,姜姮并不在要被充入樂籍的名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