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真是沒出息,幾天前還大義凜然甘為新政抱不平灑熱血,這會兒卻又開始貪戀塵世的溫情眷侶,不舍得死了。
骨子里的這點怯懦真讓人極羞且無奈。
他不禁想到了辰羨,當年風光無限富貴順遂的世子,如何舍得這錦繡紅塵而去送死
七年了,新政黨的骨骸都該成灰了,朝堂依然是這個鬼樣子,黨同伐異,內斗不止,百姓活在水深火熱里。
當年死了那么多仁人志士,俊彥豪杰,值嗎
他正出神冥想,晃覺頭頂暗影落下,抬頭,見梁瀟站在他面前,凝著他道“見了姮姮之后,你知道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
他半是囑咐,半是威脅,姜墨辭反倒放心了,起碼眼前這個心狠手辣到令人膽寒的梁瀟,他是在乎姮姮的。
姜墨辭點了點頭,問“姮姮好嗎”
梁瀟唇角噙起一抹柔情“當然好,她會與我白頭到老,為我生兒育女的。”
極繾綣溫柔的話,卻聽得姜墨辭脊背森涼,冷汗暗流。但他沒有辦法,他能做的已經全做完了,剩下的只能看姮姮自己。
天氣漸涼,秋隨落葉而至。姜墨辭與謝晉同姜姮道過別,結伴踏上回成州的路。
只是這一走很不尋常,并非堂堂正正回鄉,而是由梁瀟麾下的影衛暗中秘密護送走的。
于姜姮而言,怎么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走了。
他們走了,棣棠和籮葉也走了,就算出了什么事,梁瀟也無人可遷怒了。
真好。
這些日子她異常乖順,乖乖地在寢閣里刺繡調香,按時辰去向許太夫人請安問疾,夜里枕席間也不同梁瀟別扭,曲意逢迎,婉轉承歡,他喜歡玩什么花樣她都強忍著惡心默默承受。
梁瀟自然是滿意的,他想姜姮如今身邊無人,那個聒噪的丫頭和能給她撐腰的兄長和夫子都走了,所以她認命了,愿意和他好好過日子。
她如菟絲花般柔弱無依,毫無生存之力,是離不開他的。
一切恰合梁瀟心意,唯一讓他不安的,便是每天清晨,姜姮堅持要喝一碗避子湯。
其實那根本不是避子湯,梁瀟騙她是太醫特意為她配的方子,性溫不傷身,但實際是一副上好的坐胎藥。
清晨薄曦未散,一縷日光自九重天照進王府,映透茜紗窗紙,勾勒著坐在窗前的人。
姜姮端著藥碗小口啜飲,梁瀟坐在太師椅上看她,兩人面上都帶著初醒迷蒙的困倦,誰也沒說話。
梁瀟想或許還是有怨吧,不過沒關系,只要她能再懷上他的孩子,總會慢慢認命和他繼續過下去的。
眼下,她不就是在認命嗎
姜姮低首輕吹浮在藥上的熱氣,穿一襲月白襦裙,烏發半挽,嫻靜跽坐在榻上,眉眼溫婉昳麗,像一朵被精心養育而經受不住半分風吹雨打的嬌花。
她在等藥涼的間隙不經意看向窗外,廊檐浮延,嵐山云影,都被鎖在四四方方的王府紅墻里這些景她已經看膩了。
紅墻外有更寥廓的天地在等著她,在召喚她。
她將藥喝完,沖梁瀟道“你今天下了朝要快些回來,我們說好了,要去城南桑荊瓦子看傀儡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