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梁玉徽往外推,聲音都在打顫“跟你無關,你不要摻和。”
梁玉徽被迫后退,一邊退一邊追問“什么孩子”直到被推出寢閣,梁瀟飛快關門,扣上木栓,回過頭,順著門扉慢慢下移,跌坐在地上,頹然捂住頭。
他努力掙扎二十年,不擇手段攀那架青云梯,只想余生擺脫那慘烈不堪的命運。可是一夕之間,竟像被打回原形,從未有過的無措、痛苦、悔恨。
沉浸在低沉中許久,梁瀟驚覺寢閣內過分安靜,心慌地抬頭,去找尋姜姮。
她就站在床幃邊,碎金瓔珞墜下抵在耳鬢間,被明晃晃的宮燈一耀,面容上泛著珊瑚般瑰麗燦紅的暈影。
她已經恢復了冷靜,目光清凌凌的,落到他的身上。
眼中沒有憎恨,沒有痛苦,只有極空洞渙散的一片。
梁瀟極度不安,疾步上前想拉她入懷,她后退一步,梁瀟探出來的手便落了空。
“姮姮。”梁瀟竭力維持他的鎮定,絕不肯在姜姮面前展露他的軟弱,他反復吟念她的閨名,似是要自這閨名中汲取養分,他道“我可以補償你,我能恢復姜國公的爵位,我能把你們姜家失去的榮耀地位都還給你們。”
姜姮莫名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在過去上演過無數回。
當年把她從王府帶走時,喂她墮胎藥時,逼她嫁給他時也是這么對她許諾,會給她三媒六聘,十里紅妝,風光正娶。
好像每每兩人走至絕路,他總覺得可以用交易力挽狂瀾。
她不說話,梁瀟繼續說“我知道你不在乎榮華,但是你兄長的前途你也不在乎嗎恢復爵位他便可以如愿從戎為國效力,不必四處碰壁。你的侄兒們也可以憑借蔭勢賺一個似錦前程,你父親可以安享晚年。還有”
姜姮倏然抬頭“還有什么”她唇邊噙起微諷的笑意“聽上去真誘人。可是,我累了。父親、兄長、侄兒我實在沒有力氣去肩負一家人的榮辱沉浮,如果不能享受侯門富貴,那么普通百姓的日子也過得。粗茶淡飯,荊衣釵裙,也沒什么不好。”
梁瀟神色微沉“不可能。”
他的耐心終于告罄,凝著姜姮的雙目,道“你心里該有數,和離是絕不可能的,我們是拜過天地,山盟海誓過的,此生不離不棄。”
他幾分篤定,幾分疲憊地呼出一口濁氣,又是那個矜貴冷硬的靖穆王。他強硬地把姜姮拉進懷里,伏在她的耳畔道“我不會再折磨你了,也不會再約束你,我會補償你,給你世上最華麗耀目的日子。只要你愿意,選擇順從我,你可以是世上最幸福風光的女人。”
“你仔細想想,我可以等,等到你想通的那一天。”
說罷,他不顧姜姮反對,歪頭印在她頰邊一吻,而后倏然松開她,后退幾步,沖她極柔情一笑,轉身出去。
寢閣外飄來玉徽詢問的聲音,夾雜著細碎的足音,未過多久,眾聲皆歇,只剩梁瀟的聲音。
“王妃身體不適,你們要好生照顧,在她病愈前,不要讓她出寢閣。”
隔著門,姜姮只差要笑出聲來。
她真是太高估梁瀟的良心了,方才見他那么愧疚,她一度以為,也許鬧一鬧,刻意提起那個可憐的孩子,可以喚醒梁瀟的憐憫,放她自由。
可沒想,兜兜轉轉,最后還是這么個結果。
梁瀟真不愧是將圣賢書讀得爛熟于心的人,無恥至極。
姜姮曾經做過夢,她曾想,如果兩人之間沒有那么多波折、誤會,沒有那么多陰差陽錯命運弄人,那么也許兩人到不了這一步。
從前總以為是命運捉弄,如今才明白,并非上天不垂憐,而是遇人不淑,瞎了眼,愛上這么個畜生。
她萬萬不該,于幼年時翻過那堵墻,去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