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微微顛簸,駛入熱鬧的街巷,道邊有攤子在賣朝食,冒煙的羊脂韭餅,滾燙的梅花湯餅,叫賣不斷,流連徘徊的人中有許多青衫綸巾的文人打扮。
梁瀟順著姜姮撩起的車幔掠了一眼,解釋“今年是大考之年,南北仕子齊聚帝都,只等著秋試。”
姜姮低頭反應了一陣,努力搜尋自己記憶里關于大考的片段,奈何寥寥,她身邊的人都不用參加科舉,覺得乏味,隨口道“哦,主考官是誰”
梁瀟輕笑“我啊。”
姜姮一怔,印象中科舉主考都是髯髯白須的老學士或是位高權重的當朝宰輔,梁瀟這個輕狂樣實在難以與“科舉主考”四個字聯系起來。
梁瀟瞥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先帝剛剛駕崩,朝局不穩,我先當一任主考,殺幾個人,平一平朝野內外浮動的人心。等以后我就不當了,我也不愛與這些文人打交道。”
他這話說得好生奇怪。姜姮心想,他自己明明也是文人,當年經史子集讀遍,滿腹經綸,甚至連自小被寄予厚望的辰羨都比不上他的文采。
雖然他后來是以軍功震朝野,但最初的最初,他就是靠著一身圣賢才學開啟宦海仕途的啊。
姜姮突然發現,其實她并不了解梁瀟。
她了解的只是芙蓉帳內的梁瀟,了解他喜歡什么姿勢,要如何才能被取悅,有什么樣的惡劣趣味,可一旦走出帷幄,穿好衣裳,涉及朝堂政務這些嚴肅的事時,她根本看不破那一抹幽冷笑意背后究竟藏著什么。
姜姮覺得無趣,她早就對有關于梁瀟的一切都失去興趣,可她突然想起兄長對她說過的話
“從今天開始,你不能自暴自棄,你要對這世間重燃熱情,要抓住一切機會了解外面的訊息。”
她與外面的牽扯,也只剩下梁瀟。
姜姮斟酌著問“為什么會有人心浮動啊”
梁瀟道“科舉是選官任官的手段,若有人想在朝中安插黨羽,可不就要在這上面做文章了嘛。”
“那你做主考,就可以阻止舞弊嗎”
“阻止不了,但我可以殺參與舞弊的人。有一百我殺一百,有一千我殺一千。”
姜姮想起了辰羨,想起了那個和辰羨交好的衛王,想起七年前整座帝都株連無數,血流成河的樣子,不禁脫口問“殺人竟是這么容易的事么”
梁瀟嘴角噙著得意且涼薄的笑“別人不容易,于我來說,不過一道詔書,幾筆藍批的事。”
姜姮問“那救人容易嗎如果當年你就有這樣的權勢,你會眼睜睜看著辰羨去死嗎”
梁瀟的臉霎時冰冷。
姜姮也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這么多年,她怕梁瀟已成本能,哪怕早就下了決定終有一日要擺脫他,這種懼怕跗骨入髓,卻是沒那么容易丟掉的。
她覺得手心里沁出絲絲冷汗,不自覺將手指合攏。
這樣的動作是瞞不過梁瀟的,他眼中戾氣森然,緊抿薄唇,霍得伸手把姜姮的手拉了過來,強硬平開纖纖玉指,與她的掌心相貼。
他問“姮姮,你當年是真的想與辰羨退婚嗎”
這是幾天來他一直想確認的事,但他實在不愿與姜姮提及辰羨,但兜轉了一個大圈子,發現辰羨是他們之間避不開的。
梁瀟的掌心冰涼,貼著姜姮的,如冰霰入骨,讓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這一點點涼意順著肌膚滲入,于肌底下蔓延,像極了這些年他如何一點點澆滅她對他的愛,涼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