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姬無劍注意到梁瀟胳膊受了傷,纏著的巾帕本是白底,滲出點點血跡,顯得觸目驚心。
他低呼“殿下,怎么了”
梁瀟渾不在意地搖了搖頭,以示無事。
雖然他沒放在心上,卻下意識去看姜姮的反應,她的目光清涼如水,淡淡掃過他的胳膊,未擊起半分漣漪,只朝他伸出手,問“我的蜜煎櫻桃呢”
梁瀟怔怔看她,無端的,有了幾分傷心的滋味。但他沒多說什么,伸手從胸前掏出荷葉包,輕輕地放在了姜姮的掌心。
姜姮將酒盅放在桌上,把層層包裹以細繩捆好的荷葉展開,捏出一顆掛著糖酪的櫻桃放進嘴里。
只吃了這一顆,便道“其實也不怎么好吃嘛,和想象中的味道差遠了。”
恰有護衛進來奉茶,她嫌棄地把荷葉裹起來,扔給了他。
那護衛是隨梁瀟去寺橋金家買蜜煎櫻桃的,是梁瀟的心腹。
眼見堂堂靖穆王殿下為了這一小包蜜餞負傷見血,又眼見一片心意被如此輕賤糟蹋,不禁為他不平,雙手接過荷葉包,沖姜姮躬身道“王妃,殿下為了這個,在路上遭遇伏擊,他受傷了。”
梁瀟瞥了他一眼,他訕訕噤聲,將茶壺放下,默然退了出去。
雅間一時靜謐,姜姮站在桌邊,垂眸看地,濃密的睫羽低垂,半遮住眼底的神色,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姬無劍在一旁看著,只覺兩人雖然沒有像從前爭吵不休,可這樣的安靜,卻更讓人難受。
他只覺胸口憋悶得喘不過氣,隔衣看了看梁瀟的傷,輕聲說“奴帶著傷藥,這就下去取來給殿下敷傷。”
他一走,雅間只剩梁瀟和姜姮兩人。
姜姮默了一陣兒,忽而抬頭看他,極認真地與他講道理“你受傷是因為你樹敵太多,總有人想要你的命,這跟我又有什么關系我不過是讓自己的夫君去買個蜜餞果子來吃,我又做錯了什么”
她的語調幽涼,甚至堪稱冷漠,可梁瀟卻因那不經意的“夫君”二字而半點脾氣沒有,他縱容地點點頭“對,這怪不得你。”
姜姮看他,驀得,上前拿起酒盅滿斟了一杯桂花釀,遞給他唇邊,笑說“你嘗嘗,我剛才喝了許多,好喝極了。”
他受傷見血了,飲酒是大忌,姜姮的父兄皆是戰將,她不可能不知道。
梁瀟早就看出她心中有怨,卯足勁兒故意在折騰他,但還是遂了她的心愿,就著細軟柔荑將那盞桂花釀一飲而盡。
酒香醇正,入口綿柔甘冽,可咽下去的時候卻無端有種苦澀,滲入舌尖,滑下心底。
他遽然覺得憋悶,長呼了口氣,輕聲問“姮姮,你還想要什么”
珍饈佳釀也好,寶鈿珠釵也罷,只要她能說出來,他都會捧給她,只希望能消除她的怨恨。
原來被人恨著,被人怨著,這滋味竟是這么難受。
姜姮微仰了頭凝睇著他的面,清亮似皎月般的眸子里閃過幾道詭異的光,她依舊一副天真無辜的模樣,嬌滴滴地問“辰景哥哥,你現在心底是不是很難受”
“我這么蠻橫不講理,這么糟蹋你的心意,這么作賤你,你是該難受的。你心里是不是在想,要如何才能扭轉這一切,結束這一切。要如何才能讓日子好過一些,讓身邊的人不這么恩怨相對,讓她有幾句好話,有些好臉色”
梁瀟不語。
姜姮卻不放過他,抬手攀上他的肩,仰頭望入他的眼底,笑靨柔媚“過去的七年,我就是這么過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