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仙樓到寺橋金橋的果脯鋪子并不算遠,可這條路梁瀟卻走得甚是艱難。
大考在即,眾多仕子涌入京畿,大燕不設宵禁,每一入夜,恰是觥籌交錯一逞風流的時候,街頭巷陌俱是成群結伴,人煙喧雜,好不熱鬧。
今夜姜姮突然提出要梁瀟去買蜜煎櫻桃,完全在梁瀟的計劃之外。
暗衛來不及清肅街衢、排查過路人員,只得護衛在梁瀟身側,臨時在他周圍搭起一層人盾。
安平坊是酒肆茶鋪云集之處,魚龍混雜,路人不知靖穆王身份,推來搡去,擠擠攘攘,行進得十分緩慢。
饒是這樣,在回途還是出了意外。
街衢兩側鱗次排列著竹搭吊腳彩棚,高兩層,梁瀟經過那里的時候,倏然自絞角欄桿后射出數支羽箭,箭矢凌厲破風而來,直沖向梁瀟。
護衛反應極快,火速擋在他面前,他毫發無傷,但射出來的箭誤傷了幾個過路人。
幾聲慘烈嚎叫,原本秩序井然的街衢瞬間大亂,路人散若鳥獸,撞落街邊食攤的鍋灶,一時之間,烹油沸水潑灑,更顯得亂糟糟。
幾十個黑衣人從路邊彩棚里跳竄出來,拔刀砍向梁瀟。
護衛被驚慌失措的行人沖散了大半,留在梁瀟身邊的寥寥無幾,對方有備而來,殺招凜然,梁瀟這邊占不得便宜,被逼得步步后退。
他到底是從疆場廝殺出來的戰將,迅速冷靜下來,指揮護衛布陣迎敵,自己也拔出佩劍。
這一戰極慘烈,好幾回刺客揮出來的銀亮劍鍔擦著梁瀟的脖頸過去,他堪堪躲過,執劍反殺。
一炷香后,刺客所剩無幾,奄奄一息,京兆府亦接到消息,府尹親自帶著官差趕來。
京兆尹嚇得長跪不起,哆哆嗦嗦疊聲叫“殿下贖罪,下官失察,下官該死。”
梁瀟沒耐煩地掠了他一眼,自袖中抽出巾帕,纏住胳膊上的傷口止血,又摸了摸護在胸前的荷葉包,摸到那五兩蜜煎櫻桃完好無損,臉色才有所緩和。
他惦記著尚在酒樓等他的姜姮,不欲多糾纏,指著地上橫陳的刺客,道“這幾個還活著,用不著你們京兆府審,派人送回王府,自有刑官招呼他們。”
京兆尹浸淫官場十余年,早就聽聞靖穆王府筑有私牢、養著刑官,手段比大理寺天牢更狠,凡是進到那里面的人,就算再硬的骨頭都能敲碎碾成粉末。
他只覺頭皮發麻,體內涼意蔓延,不禁打了個寒噤,生怕惹這閻王不快,忙道“下官接令,會親自押送,殿下只管放心。”
梁瀟再懶得看他,翻身上馬,直奔會仙樓。
姜姮等了他半個多時辰,已等得不耐煩。
她坐在欞窗臺上,半邊身子在窗外,左手執杯,右手拿壺,媚眼如絲,搖搖晃晃,綾紗衣袖于風中狂舞,像只醉酒的蝴蝶,隨時會展翼飛入燈火闌珊的夜空中,再尋不到蹤影。
姬無劍站在她身邊,伸胳膊虛扶著她,嘴里念叨著“小心,往里些,可別掉下去。”
梁瀟推門進來時,正見到這一幅場景。
姬無劍嚇得臉色慘白,弓腰伸臂,低聲哄勸,不時抬手擦一擦汗。
梁瀟的臉登時黑沉,疾步上前,把姜姮攔腰從窗臺上抱下來。
“可真是長本事了。”他冷斥。
姜姮目含迷蒙,無辜地看向他,抱怨“你怎得去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