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臘月,這平凡安穩的日子突然被打破。
姜姮才終于知道,這些日子梁瀟為什么沒有動靜。
京城發生巨變,先是樞密使王瑾指使屬下砌詞誣告靖穆王梁瀟,告他與新政黨余孽勾結,意圖謀朝篡位。
此折遞上,立即被垂簾的崔太后駁回。
王瑾狗急跳墻,竟指使平章軍國事陸究率軍攻入靖穆王府,想擒賊先擒王,活捉梁瀟,再行逼宮。
誰知梁瀟提前得到消息,暗中在府邸埋伏精銳,當即將陸究捉拿。
捉拿后沒有聲張,反倒讓早被他買通的陸究副將去向王瑾報假信,說靖穆王已伏誅。
王瑾大喜過望,親自前去查看,正好入甕。
眾人皆以為到這里就結束了,誰知梁瀟沒有上呈皇帝太后,直接封鎖金陵城,派步軍司連夜滿城捉拿王瑾黨羽,捉到后不審判,不上奏,直接就地斬殺。
帝都被封鎖三日,血流成河,尸橫夾道。
到消息傳出來的時候,天下震驚,人們依稀記得,上一回這么廣泛株連還是七年前,屠戮以衛王和梁世子為首的新政黨,可那還是天子下旨啊,梁瀟縱為輔臣,此舉儼然已經僭越。
最可怕的是,發生這么多事,始終不見天子詔令或太后懿旨,兩宮不知是默認,還是已經被他挾制。
坊間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顧時安在院子里邊洗衣裳,邊跟姜姮說起這些事。
因為天涼,井水冷得似冰,姜姮想省下些柴火,就沒有燒熱水,用冷水給孩子們洗衣裳。
洗過幾回,被顧時安撞見了,他就不許姜姮再洗,每天辦理完公務都來保育院,把一天換下來的衣服洗干凈才走。
姜姮聽得發愣,依稀想起離開前梁瀟曾經跟她說過,他要殺人,要殺很多人。
原來從那時起,他早就打定主意,開始綢繆。
她不可憐王瑾,當年污蔑新政黨他就是禍首。
不過是前人栽花后人收,收得嬌花休歡喜,還有來者在后頭。
可是時隔七年,帝都風云再起,令她不禁想起七年前那場禍事,想起了辰羨,想起她從此天翻地覆沉入潭底的人生境遇。
她兀自出神,顧時安嘆道“我本來對靖穆王還抱有些希望,現在卻有些擔心了。”
兩人相處數月,已經熟稔,顧時安有什么話也開始不避姜姮。
姜姮聽他的話,既驚且好笑,她難以想象這世上怎么會有人對梁瀟抱有希望。她在梁瀟身邊七年,心中僅存的一點光火都被他日以繼夜的磋磨澆滅,這個人,就是有本事讓身邊人陷入絕望的。
顧時安是個頂聰明的人,怎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她不禁問“在你眼中,那位靖穆王是個怎樣的人”
顧時安洗著衣裳,低頭思忖,竟認真與姜姮討論起來“他是個頂聰明的人,滿腹韜略,經天緯地,朝中局面不明朗時,我就覺得王瑾那廝絕不是他的對手。”
姜姮笑道“這話說了,又好像沒說。而今勝負已定,誰不知他的段位遠高于王瑾”
顧時安無奈“我這不是在與你討論嘛,一個人總有長處,也有短處,說完長處,就該說短處了。”
姜姮斂笑專心傾聽。
“這位殿下天賦異稟,可惜,太看重權勢。可是他的看重權勢又跟別人不一樣。別人是享受權勢帶來的榮耀、生殺予奪的快感,而他,卻好像是在躲避什么的追趕,拼命地往上爬,不擇手段,連口氣都不敢歇。”
比說,顧時安這分析還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