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惋惜,還有些說不出的滋味,有點點苦,有點點澀,齊聚涌上心頭,連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么了。
她其實是個頂好的女人,比他從前雇的那些女人都好。
從前那些人,年紀大些精于算計,總想多拿錢少干活。年紀輕些的又天天對著他犯花癡,趁機與他搭話摸他手,反倒活做得極馬虎。
而這個何朝吟,雖說剛來時什么都不會,但學得極快,對孩子也耐心體貼,吳娘子也夸她好,因她的到來,吳娘子得以歇息,病都好了大半。
她走了,也不知將來還能不能遇見雇到這么好的女人。
可不讓她走顧時安想到西郊別館里靖穆王那樣子,越想越齒冷,他嘆道“你走吧,我本來也是要放你走的,”
姜姮點了點頭,把鐲子又塞回他手里,道“你拿著吧,如果將來缺錢就把它賣了,記得找信得過的人賣,賣后要立即熔了。”
當初把鐲子賣給他時是走投無路,后來她想提點他一句,卻又怕惹他疑竇不肯收留自己,過后呢她察覺到顧時安應該是猜出了她的處境,憑他的聰明不會賣,才就將此事擱下沒再提。
眼下要走了,多提醒一句總不會錯。
顧時安不肯要,賭氣似的“我不要,我堂堂縣令不缺錢。”
姜姮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這一笑將原本憂傷沉重的氣氛徹底破壞掉。姜姮陡然發現,這些日子她的性情變了許多,不,也不能說變,好像回到了十六以前,沒心沒肺,爛漫無憂。
哪怕知道前路危機重重,禍福難料,她還是能笑出來。
顧時安卻瞪眼“你笑我”
姜姮無奈地搖搖頭“顧縣令,你今夜像變了個人一樣,真讓我不知說什么好了。好吧,鐲子不是給你的,是給孩子的,我也替他們做不了什么了,盡些綿薄之力吧。”
說完,她從荷包里數出三兩銀子,一齊塞給了他。
那碎銀子流光閃爍,輕飄飄躺在自己掌心里。顧時安低頭看著,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他早知道兩人的緣分這么淺,他絕不會這么吝嗇,就給她這么點錢,在她心里落一個小氣的印象。
他胡思亂想著,見姜姮已進屋飛快地收拾好行李,她的東西本來就少,幾件換洗衣物,一些碎銀子和銅板,再就是一只金鐲。
孑然一身,瀟瀟灑灑。
她最后進去悄悄看了孩子們一眼,驀得沮喪起來,不舍又擔憂地問顧時安“你說,這世間能變得越來越好嗎會有一天,百姓衣食富足,安居樂業嗎”
顧時安心底遲疑,但還是點頭“會的。”
姜姮從前很不理解辰羨,不理解他明明已過上富貴無憂的生活,為什么還要鋌而走險去推行新政。可流落坊間這么些時日,她好像已漸漸明白了。
這滿目瘡痍的人世間,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會想著去改變。
她怨過辰羨,可現在已經徹底釋然,相反,她很欽佩他,如果能多一些他和顧時安的這樣的人,她相信這人世間肯定能變得越來越好。
姜姮沖顧時安粲然一笑,轉身就要走。
顧時安這才覺出些蹊蹺,攔住她問“我沒有給你路引,你要去哪兒”
姜姮沒有打算出城。
自打梁瀟率文武朝臣入駐襄邑以后,城門防守和盤查就嚴格了許多,她不能冒這個險。
打算去經常看病抓藥的郎中家里躲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