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袖中翻出一本書,說“這份禮怕是也送不出去了。”
姜姮接過書,翻開,見是一本尋常的志怪書冊,只是書冊中夾了三份籍牒和配套的路引。都是再尋常不過的良籍,路引上的目的地有南有北,有水鄉有山城,都離金陵和襄邑遠遠的。
那是她渴求的尋常人生。
她一陣錯神,鬼使神差地竟把書冊收進了手邊的檀木匣中。
崔蘭若納罕地看她,見她悠然一笑“我猜你是為賀我有孕而來,這書權當是賀禮,我就收下了。”
小姑娘立即意識到,她的意思是東西要收,但事不辦。不禁目瞪口呆,怔怔道“您真不愧是攝政王妃,與那一位作風如出一轍。”
姜姮看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顯露笑顏。
奇怪的,姜姮和崔蘭若甚是投緣。這些日子姜姮和誰說話都難有真心開懷的時候,包括林芝芝和梁玉徽這兩個少女時的閨中密友。但面對崔蘭若,卻能真正的放松,話漸多起來,內心甘美暢快。
大抵是因為兩人都懷有心事,而又不得不茍且前行。
崔蘭若沒再提過那晚說過的要一起跑的事了,只說些奇聞異事,里頭夾雜著自己的見解,時而老練深醒,時而淺薄天真。
這一年,她輾轉于朝中重臣的床榻,到底學來些皮毛,但骨子里還是個爛漫單純的小女孩。
直到夕陽沉暮,檐下絢色暈染,崔蘭若起身要告辭。
姜姮凝著她那張嬌媚稚弱的臉,心中不忍,拉住她的手,道“我雖然救不了自己,可我能救你,你若不想回去,就不必再回去了。”
崔蘭若臉上掛著溫恬的笑,笑著搖頭。
“沒有那么容易,我在長垣還有在乎的親人,除非能想個辦法徹底脫身,否則不行。”
姜姮只記得崔蘭若曾說過,家里人為攀登云梯而出賣女兒,她提起來也是冷諷鄙夷的,以為她早就不在乎了。
崔蘭若道“我家里情況是很復雜的,等改日跟你說。”
姜姮扶了扶她鬢邊歪斜的金釵,笑說“好啊,那你明天再來,我等你。”
目送著崔蘭若的背影顯示在廊垣盡頭,姜姮才回來,沖侍女道“我有些餓了,想吃一碗鵪鶉肉羹。”
侍女罕見她主動要吃食,忙殷勤籌備,除了一碗鵪鶉肉羹,還另配了些醬茄瓠,油潑嫩筍,糟苜蓿等爽口小菜,還有一盤水晶藕糕。
姜姮吃完,趕在梁瀟回來前,去院子里轉了轉。
長河落日,天邊余暉絢爛。
燈火熒煌,廊廡掩映,篾竹細帳在晚風和煦中輕輕搖晃,落下一地斑駁影絡。
姜姮盯著落在裙邊的影子發呆,侍女引人進來,笑著說“王妃,謝夫子來看您了。”
她有些微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看去,卻果真見謝晉踏著晚霞朝她走來,褒衣博帶,清雅宜人。
他在姜姮跟前站定,沖她慈和一笑“姮姮,我回來了,來晚了,你不會怪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