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后嘆道“如今朝野宮闈,都是你做主了。”
梁瀟彎身坐到太師椅上,唇角噙一抹薄冷的笑“我本不愿意操這么多心的,可只怕稍有懈怠,讓人算計得命都要丟了。”
崔太后笑道“普天下沒什么人能算計得過你,若哪一天真到那個地步,那也是自己作的,要拿命換那女人的一點真心。”
倒真是聰明耳目玲瓏心,連別館外那場戲都知道了。
梁瀟將手腕搭在膝上,身體微微前傾,織金蟒紋綢袖流瀉垂下,在夕陽里粼粼泛光。
他盯著崔太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明知道算計不過我,還偏要在我背后搞那么些小動作,想讓崔元熙那個廢物來對付我,你好趁機攬權”
崔太后平靜看著梁瀟,嘆息“辰景,我與你說句實話。我早就明白,權力這東西還是要抓在自己手里才穩妥。不然哪怕是骨肉至親,也總有離心離德的時候。”
她肯說句實話,梁瀟也便收起戲謔,耐下性子聽她說。
“我知道崔元熙絕不是你的對手,我也不可能傻到真讓他去害死你。崔家這些年挾持我夠久了,一群不成器的東西,成日里拿著我的出身要挾我趴在我身上吸血,我早就想擺脫他們了。崔元熙想來送死,我高興都來不及。”
“可是我怕,辰景,你手中權勢日盛,卻與我越來越生分,我總妄想能像從前抓住你,一時糊涂,做了件錯事。”
梁瀟不為所動,只盯著她的眼睛問“所以,你承認謝晉是在聽你的命令行事了”
從一開始,謝晉的主子是淳化帝,淳化帝死后,自然而然便效命于崔太后。他徘徊成州多年,守在姜家身邊,恐怕是崔太后不放心曾經手握邊陲數十萬精銳的姜照,讓他看著姜照。
放眼下去,能有這般綢繆和細碎心思的,舍崔太后還有誰
崔太后頷首“我都承認,辰景,能不能看在我坦誠相告、我們往日的情分上,別立那個代王為帝”
梁禎來別館數日,倒是把表面功夫都做足了,晨昏定省,謙卑恭順,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可越是這樣,崔太后心里越不安。她看著十四歲的梁禎,就像看見那年才十六歲剛剛邁入官場走仕途的梁瀟。
寡言多思,禮數周全,滴水不漏。
明明是個沒羽翼沒靠山的稚弱少年,卻讓崔太后有了一種將要改天換地,摧枯拉朽的感覺。
梁瀟搖頭,俊秀面容上是不可辯駁的堅定。
“為什么”崔太后尖嘯質問,近乎于歇斯底里。
梁瀟仰看天邊如血殘陽,緩慢道“因為天下需要明君圣主。”
他爭權奪利、黨同伐異多年,終于接連扳倒了王瑾和崔元熙兩個勁敵,可以喘口氣,不用一刻不敢歇地算計籌謀,不必再擔心陷害陰謀,稍有差池身家性命不保。
他想靜下心為天下百姓做幾件好事。
姜姮說得對。這瘡痍百孔、慘不忍睹的人世間,自他們少年時就已是如此,這么多年一直都沒有變。
姜照說得也對。政客玩弄權勢,百姓深陷疾苦。
梁瀟一怔,無奈地搖頭苦笑,還是不能和姜家人接觸久了,耳濡目染、潤物無聲的威力簡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