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蘭若在心底幽幽嘆氣,沖著顧時安屈膝斂衽,客客氣氣地道“顧學士。”
顧時安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人,轉過身,沖崔蘭若端袖還禮,指向一旁的矮幾席榻,道“坐吧。”
茶水是新斟的,白茫茫的茶煙繚繞于周,帶著清苦的氣味。
顧時安開門見山“太后的意思是,崔娘子既然已被官家看上,那不如就勢回到官家身邊。這位官家既不是太后親生也不是太后養大的,兩宮關系一直若即若離,娘子在官家身邊,時常說和,說不定能令母子關系親密起來。這于公于私于社稷,都是一件好事。”
崔蘭若十分佩服顧時安,能將一通鬼話說得如此面不改色。
梁瀟早先教過她,不能答應得太痛快,若是太痛快了,怕是崔太后會生疑。
她冷笑“怕是要讓顧學士失望了,我雖姓崔,但不過是崔氏的旁支斜脈,自小在家中受盡冷待委屈,沒有那么大的志向,要為了崔氏的榮耀和兩宮關系而奉獻自己。”
顧時安像是早就料到她會這么說,鎮定道“太后知道姑娘心里有氣,特備了解決之法。”
他抬眸掠了一眼侍立在側的宮女,那宮女乖覺,立即屈膝告退。
顧時安的聲音微低“你的繼母和弟弟,太后已經處置了。”
崔蘭若一怔,起先沒反應過來“處置”是什么意思,但見顧時安眉目嚴凜,漸漸明白,沒有過癮,只覺遍體生寒。
那繼母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當年就因為她在爹爹耳邊吹風,她才被當成個物件送進京城任人玩弄。
那弟弟也不是個好東西,在家中時常欺負兄長敦厚老實,小小年紀就貪婪成性,將本就不富裕的家資蠶食得所剩無幾。
可,就這么把他們處置了
就因為崔太后現下用得著她,就這么輕飄飄地處置了兩條人命。
崔蘭若到如此才意識到,自己究竟陷入了一個怎樣的局,面臨的敵人有多么可怕。
她也是才明白,梁瀟為什么不讓姜姮知道。
一時陷入沉默。
更漏里流沙陷落,窸窸簌簌。
崔蘭若垂著眉目,不做聲。
顧時安倒也沒有咄咄逼人“不急,崔娘子若一時想不清楚,可以再想想。天家富貴,也不是什么人都有這個福分的。”
說罷,他起身走出了殿閣。
姜姮猶在河畔研究那本荒謬艷情的話本,說起來也怪,明明俗之又俗,偏讓人撂不開手,總想繼續看下去,想知道結局,可又怕錯過中間精彩。
她看得入神,未曾注意到身后的腳步聲,待那人走得近了,陰翳重重罩下,她驚慌回頭,正撞上顧時安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清寒的臉上難得有了笑意,眉眼微彎,目光從她的臉劃到她手中的書上,歪頭細看,吟吟念出“朕與皇嬸二三事”
姜姮一慌,忙要把書收起來,誰知愈慌手愈抖,稍微錯神,那書砰然跌在地上,紙頁沙沙翻過,正停在整部書的精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