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終于覺出些疲憊無奈,輕嘆“你這樣,又有什么意思呢”
梁瀟是清晨在中書省主持朝議時接到消息,顧時安奉崔太后之命來章臺行宮。那本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可不知怎得,莫名倉皇不安起來,敷衍著發了幾道政令,便借口身體不適提前離開。
其實他早就到了,站在那漢白玉石砌成的橋邊,本可以在顧時安剛張口時就給他一鞭子,可他忍住了,他忍著想看看姜姮的反應。
若非姜姮先一步發現了他,他會一直站在那里不出聲的。
他未曾想過,兜兜轉轉十年,悲歡離合淌遍,一轉身竟又回到了少年時,患得患失、卑微至極。
他微微一笑,眉間略有凄清,低眸凝著姜姮,道“姮姮你說,我這樣有什么意思”
“我苦心為你安排這一切,難不成是為了讓你和別的男人雙宿雙飛的嗎”
“我不希望你和辰羨在一起,那除了辰羨,顧時安就可以嗎”
他明明聲若沉瀾,目中卻猝然燒起烈烈炙火,劈手要來拽姜姮的手,被姜姮顫顫著躲開。
姜姮連退數步,避開他癲狂的目光,道“不會的,我不喜歡他們,我不會選擇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天地倏然寂靜。
梁瀟胸前猶然遽烈起伏,怔怔看著姜姮,略有些遲鈍地品咂她剛才說的話,她說她不喜歡,所以不會選擇。
時至今日,她還是將喜歡與否擺在了至關重要的地位,她不選擇是因為不喜歡,而不是為了安撫他,從他手里換自由。
梁瀟長舒了口氣,隨即感覺到深深的失落。
多么好的姮姮,在這炎涼庸俗的塵世里,可以不計利益、不看尊卑,只一心選擇自己喜歡的人。
當初,他為什么不能相信她
他只覺一股劇痛涌上心頭,撕扯得不欲生,突覺眼前金星尾翼爍爍亂竄,向前踉蹌了幾步,轟然栽倒。
姜姮只低頭,見地上影絡朝自己逼近,下意識想躲,誰知剛側身躲開,便眼睜睜看著梁瀟暈倒在自己面前。
她愣住了,姬無劍不知從哪個角落里飛奔出來,忙蹲下將梁瀟的頭挪到膝上,大喊“御醫叫御醫”
他到底上了年紀,獨自拉扶梁瀟格外吃力,便抬頭看向姜姮,哀求“王妃,您幫幫奴吧。”
姜姮的動作在意識之前,清醒時手已經扶上了梁瀟的腰,與姬無劍合力把他扶進寢閣。
其間,偏殿的門開了道縫,崔蘭若從里面探出個小腦袋看熱鬧,被姜姮瞪了一眼,立馬縮回去。
御醫來得很快,伏在金絲羅帳前,診了一會兒脈,沖姬無劍道“沒有大礙,只是傷身疲勞過甚,脾腎有些虛,又急火攻心,這才會暈倒。我會開些安眠的藥,讓殿下好好睡一覺。”
姬無劍招手,讓宮女跟著出去煎藥。
他張羅完藥,回到榻邊去看梁瀟,邊給他掖被角,邊沖著姜姮道“北狄犯境,殿下這些日子忙著調兵遣將,已經兩天沒有合眼了。”
姜姮道“那就讓他好好休息吧。”
她轉身要走,姬無劍叫住了她。
他垂垂老矣,眼角浮起數不清的褶皺,憂傷亦似深嵌入肌理,靜靜凝望著姜姮,欲語還休。
姜姮察覺出異樣,問“阿翁,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姬無劍的唇翕動,半晌,才嘆道“沒有,王妃去歇息吧。”
姜姮回到自己的寢閣,正見乳娘抱著晏晏在窗邊看花枝,桃花零落的時節,旁逸交錯的枝椏上空蕩蕩的,遺漏幾縷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