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注意到身側的顧時安,他垂于袖下的手驀然緊繃,指骨凸起泛白,可是沒有反駁。
梁瀟仰看漫天繁星,話音慢條斯理“顧相,現如今不是發呆的時候,而是要快速下令,封鎖東臨書院。”
顧時安袖下的手緩緩合攏,攥得咯吱響,卻沒有多言,快步離開,不多會兒暗衛便守住了東臨山的各個通道。
姜姮還站在假山上,山下的梁瀟身形秀拔,柔軟紗袍委頓在地,皎皎月光潑灑在身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絡。
他背對著姜姮,沒說話,也不肯離開,像是在賭氣的孩子。
不知為何,剛才還揪著顆心的姜姮在見到他后反倒輕松了,好像下意識覺得,游蕩于世間的魑魅魍魎都不會是梁瀟的對手。
沉默良久,還是姬無劍先開口“既是有內奸,怕是山上也不怎么安全,天色已黑,娘子也不便下山,不如到我們那里暫居一晚吧。”
虞清探出個腦袋解釋“山長給我們在山后安排了幾間廂房。”
姜姮低頭不語。
梁瀟腔調怪異道“有什么不安全的人家是沖著顧相來的,不安全也是顧相不安全,除非是要與他同生死共患難,不然哪里來的不安全”
這話醋勁太大,連虞清那愣頭青都嗅出來了,縮腦袋偷笑。
姜姮煩悶地把頭扭到一邊,極不愿與這個人搭腔。
幸好顧時安很快去而復返,走到姜姮身邊低聲道“廂房已經安排好了,去歇息吧。”
姜姮想跟著他走,剛抬起步子,忽的袖子一緊,低頭看去,披帛被夾在了假山石縫中,姜姮用力拉扯,非但沒拉扯出來,反倒聽見嘶嘶披帛繃不住將要裂開的聲音。
顧時安攔住她,輕聲道“不要使蠻力。”
他撩開袍裾,蹲下身,順著石縫的方向把披帛一點點得往外拽,終于全都拽出來,要起身的時候腳下一滑,向后仰倒,姜姮下意識拽了他一把,兩人磕絆著抱在一起,險些從山上歪下去。
勉強站穩,姜姮還抓著顧時安的手。
她越過顧時安的肩膀看見梁瀟正偏著身子在看他們,雖然長夜闃黑看不清神情,但無端有種沉沉壓迫的感覺。
她霍然松開顧時安,道了聲“小心”,拎著裙紗小步挪騰著下山。
顧時安很快跟在了她的身后。
眼見兩人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廊檐瓦舍之后,虞清先沉不住氣,湊上前來叫喚“這算怎么回事”
梁瀟斜眼睨他“你剛才當著他們兩人的面時怎么不說”
虞清想要回嘴,但見自家公子一副陰煞罩頂火氣沖天想要找茬的模樣,訕訕閉回去,退到姬無劍身后避禍。
姬無劍到底老練,道“沒事,娘子不可能離開槐縣的,顧相不可能永遠都不回金陵的,他們沒得戲唱。”
理是這個理,可梁瀟一想起剛才兩人拉扯在一起親密無間的模樣,就莫名來氣。
他將鮫綃紗袖甩得漣漪蕩漾,闊步走回后院廂房,終究還是不放心,吩咐虞清“派人保護姮姮,還有,不要叫她察覺。”
虞清帶著人趁著夜色掩護悄悄摸去了姜姮居住的廂房外,卻見那小小院落里人影憧憧,早就有數不清的暗衛護在那里。
虞清還沒傻到底,知道要是這時候回去告訴梁瀟,人早就被顧相嚴嚴實實保護起來了,少不得要成為被他妒火殃及的池魚,思忖再三,決心留下,在顧時安派出的守衛外又添了一道防護。
一夜無事,安靜到天亮。
廂房的床板太硬,褥子總有股怪味,姜姮幾乎沒怎么睡著,夜半起身又聽見窗外腳步輕微,更加輾轉反側,第二日清晨精神萎靡地出門,想了想,還是先去看顧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