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辰是正好剛下朝,往昔榮康帝要再在崇政殿召見幾個文武朝臣議事,可今天大殿內外卻安安靜靜,宮都監守在丹墀前,見他們來了,忙迎上來,道“官家已等諸位許久。”
他直接繞過寢殿,把他們帶去了御苑。
秋風蕭索的時節,御苑里百花盡斂,榮康帝身著章服坐在臺榭上,正斂袖喂養在湖里的金魚。
他聽到腳步聲,不慌不忙地把餌料放回漆盒里,轉過身看他們,微微一笑“好了,都是熟人,朕今日免你們跪禮。”
姜姮疑心,他就是不說這句話,梁瀟也不會跪。畢竟在歸隱前,他已是面圣不屈膝、百官需跪迎的攝政王。
但客氣還是有的,梁瀟淡淡說了句“謝官家”,便拉著姜姮大咧咧坐到了臺榭中的石凳上。
相較之下,反倒是如今正有名分的顧相國顯得有些拘謹。
榮康帝朝他招了招手,他坐到了官家的身側。
“今日請堂兄和堂嫂過來,是有些事得說明白。”
榮康帝命人添了滾燙新茶,姜姮不禁好奇地端詳他,他已長成翩翩秀麗的少年,五官舒展,矜貴清雋,舉手投足間再沒有當年的膽怯懦弱,而是從容沉穩的。
真的很有帝王風范。
姜姮歪頭看向梁瀟,梁瀟悄悄在石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溫暖厚實,讓姜姮慢慢冷靜下來,開始思考一些事。
真奇怪,榮康帝看到梁瀟還活著一點都不驚訝,甚至還是他主動提出要見他們的,這說明榮康帝早就知道梁瀟還活著。
那是誰告訴他的呢
顧時安還是兄長,有這個必要嗎
她百思難解,帶了些困惑地看向顧時安,終又把目光落回到榮康帝的身上。
榮康帝恰也在看她,兩人無意間目光相撞,榮康帝極和善地沖她笑了笑。
榮康帝戲謔道“其實今日之事跟堂嫂本沒多大關系,但朕怕說到一半堂兄會拍桌子走人,故而把堂嫂一起請來了,你可得替朕看著他,事情沒理順之前不許走。”
姜姮開始有些擔心,瞧這架勢,看上去事情還挺嚴重。
她再度歪頭覷看梁瀟,心道憑你是皇帝,我才不聽呢,待會兒若辰景要走,我就跟他一起走了,反正這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待的。
她不答話,榮康帝便有些尷尬,還是顧時安悄悄沖她道“姮姮。”
姜姮這才轉過頭,顧全場面,違心地點了點頭。
瞧著她這股敷衍勁,榮康帝反倒笑了“朕忘了,堂嫂從來就不是虛偽作飾的人。”
他不再為難姜姮,開始斂容進入正題。
“朕朕是于月余前知道堂兄還活著的,此事是朕小人之心,覺得顧相很不對勁,在他微服入槐縣時,派暗衛悄悄跟著他了。”
臺榭里靜悄悄的,姜姮怕顧時安難堪,甚至不敢看他。
但梁瀟卻半點驚訝都沒有,把玩著手里的茶甌,似笑非笑“官家真厲害,顧相好歹是經過風浪的,竟能看出他的不對勁,還神不知鬼不覺地派人跟蹤他。”
榮康帝微笑“朕承認是小人之心了,但至少不是多心,總算跟出了些東西。”
這話聽上去溫和,實則暗藏鋒棱,意指他們合謀幫梁瀟死遁,唯獨瞞著他這個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