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掀開半垂的篾簾,剛踏入廳堂,便聞到一股濃醇的酒氣。
辰羨喝酒了么
姜姮記憶中的辰羨,永遠溫文,借酒澆愁這樣的事和他扯不上半點關系。
她懷疑地探目看去,見辰羨在南窗下席地而坐,右手輕搭在膝上,手中松松握著一只青玉盅,大片緞袍鋪陳在地上,泛起細微褶皺。
前世,姜姮只在重逢后才見過他這樣頹廢的模樣。
現在的他,明明應該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姜姮心里難受,拎起裙擺蹲在他面前,輕聲道“辰羨,對不起。”
辰羨抬頭掠了她一眼,目光甚是漠然。
姜姮低下頭,聲若輕煙“辰羨,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有些事,及時糾正是對的,耽擱下去,只會更讓人傷心。”
“你將來會遇見和你兩情相悅的女子。一定會。”
辰羨冷冷睨她,道“你不是說要與我說關于衛王的事嗎”
姜姮默了默,道“你要與衛王保持距離。”
辰羨驀然笑起來,笑聲若碎冰湛涼“姮姮,你可真是奇怪,一會兒要與我退婚,一會兒又要對我在外面的事指手畫腳,你究竟把自己當成我的什么人了”
姜姮霎時語噎,半天沒說出話來。
辰羨明顯是對她有怨,聽不進她的話,可她還得說。
“衛王身為親王,廣交宗親權貴,意圖推行新政,聽上去是極好的事。可你到底也是讀圣賢書長大的,古今多少忠烈死于君王猜疑之下,你難道從始至終就沒覺得這事情里有什么不對嗎”
她言語錚錚,如珠落地,回響在偌大的廳堂里。
辰羨的面上流露出少許遲疑,隨即釋開“官家并沒有公開反對新政。”
沒有公開反對,是在等著把他們全都網羅進來,秋后算賬,一網打盡。
姜姮想起前世淳化帝大肆殺戮的殘忍手段,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辰羨,你必須得聽我的,若是這樣繼續下去,后果是你承擔不了的。”她說著說著,不禁急紅了眼眶。
辰羨瞧她這副樣子,習慣性想要開口哄她安慰她,可想到她剛才要與自己退婚,心變得冷硬,道“你為什么突然這樣可是大哥跟你說什么了”
姜姮瞠目看他,目中淚意未散,迷蒙若霧。
她犯了個大錯。
操之過急了,一上來就想把什么都解決,把所有錯誤都扼殺在搖籃里,卻適得其反。
辰羨現在怨氣沖天,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
姜姮凝神細思,冷靜道“辰景哥哥沒有說什么,他也不可能跟我說什么,今日我們都太激動了,先靜一靜,以后再談。”
她斂袖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停下,轉過頭沖辰羨道“前朝魏書上有載,惠公少有志,及登第,志行變法,然君昏臣佞,羅織構陷,最后的下場,他被車裂,夷九族,父母妻兒皆不能幸免。辰羨,我知道你一心為國為民,可這樣的結果哪怕有十之一二的可能,真的是你能承受的嗎”
她快步離去,留下辰羨一臉震驚。
姜姮心事沉甸甸地回到自己院子里,出去轉了一圈,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將初醒來時欲要逆天改命的熱血徹底澆涼。
沒有那么容易的,若真是那么容易,當初就不會坐視大廈傾覆,而毫無回旋余力。
姜姮以手擎額,半倚在憑幾上,望著窗外云卷云舒,怔怔出神。
這等情形,只能寄希望于梁瀟了,可梁瀟現如今也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中書舍人,他又能有多大本事去扭轉乾坤
姜姮憂愁不已,唉聲嘆氣了一下午,直到暮色四合,棣棠進來說,姜王妃請她去花廳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