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瀟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幽幽嘆息“不管怎么樣,總得讓姜國公來一趟金陵,當面事情才好說。”
崔皇后沉吟,緘默不語。
梁瀟出了云央殿,仰頭看向中天熾盛的陽光,微微瞇眼。
四月底,滿枝椏的海棠快要開謝了,總要趕在凋零前把姜姮娶回來。
姜照很快上書,請求入京探親。
按照大燕律令,節度使無奉詔不得入京,手握重兵,身系一方安危,所以姜照想要進京總比別人艱難些。
但這一回,也不知崔皇后吹了何種枕邊風,淳化帝竟然答應了。
靖穆王一病不起,王府內亂做一團,姜王妃再生姜姮的氣,都不可能為了本就沒什么感情的夫君去處置自己的侄女,再聽說兄長要入京,更加有了主心骨,只等姜照來主持大局。
原本兩府聯姻,看重的也不是姜姮這個人,而是她身后的閩南節度使勢力。
不過梁瀟可徹底被掃地出門,若非許夫人哭鬧,差點連她也趕出去。
前世梁瀟搬出王府時是一年后,彼時他在朝中根基漸穩,深得君寵,攢下了一筆家資,可以購宅置院,讓母親跟著他過安穩日子。
可現下什么都沒有,只能臨時在廣平坊賃個小院子,只有讓母親暫居王府。
姬無劍和虞清一起把雜草叢生的院子修葺一番,又購置了些器物用具,姬無劍正在院子里燒水,忽聽有人敲門,使喚虞清去開。
梁瀟正在屋內合眼小憩,聽見虞清在院子里見“謝夫子”,猛地把眼睛睜開。
他隔著直欞茜紗窗看了一會兒,見謝晉隨著虞清朝這邊來,把臉上沉冷的表情斂盡,含笑迎了出去。
淳化三年的謝晉,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他一襲青衫,桃木簪束發,儒雅溫潤。
見著梁瀟便道“我不過外出幾日,回來王府就亂成了一鍋粥,眾人噤若寒蟬,只有羽織向我透了幾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梁瀟緊盯著他,不是覺得他虛偽,而是那張臉上的關切之意無比生動真實,真實到縱然有前后兩世的閱歷和智慧,也看不出絲毫的虛偽做飾。
他不是一個撒謊演戲的高手,就是曾經真的對他們付出過感情。
梁瀟輕扯了扯唇角,裝出一副愧疚樣子“讓夫子操心了。”
謝晉問他是怎么回事,他原原本本如實說了,果不其然,換來一頓數落。
“那是你弟弟的未婚妻,你也下得去手”
梁瀟面上應付著他,思緒飛快轉動,這個時候謝晉應當已經奉淳化帝之命在新政黨之間游走,試圖把辰羨拉進這個局,藉由他,將靖穆王府和姜國公府摧毀。
面上和善,居心狠毒。
梁瀟心底明鏡似的,面上卻裝出一無所知的模樣,憂戚道“我和姮姮是兩情相悅,家中執意要拆散我們,夫子就不能幫幫我們嗎”
謝晉一滯,問“你剛才說什么你說姮姮也”
看來羽織還曉得分寸,沒有把事情全貌說給謝晉聽。
梁瀟道“那門婚事定下的時候,姮姮才剛出生,她根本不愿意嫁給辰羨,那些人卻視如無睹,硬逼著她嫁。難道這就是綱常倫理,宗族道德了嗎”
謝晉愣住了,半天又重復了一遍“你是說姮姮不愿意嫁辰羨”
梁瀟點頭。
謝晉不再說什么,沉默了片刻,告辭。
梁瀟客客氣氣把他送到宅院門口,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內心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怪異感。
前世與謝晉的恩怨糾葛結束得太倉促,正遇上姜姮假死,他心灰意冷,沒有余力去探查他背后更深層次的藤蔓。
如今站在事情的再經歷一回,方覺蹊蹺。
他對姜姮的偏愛似乎超出了師徒該有的情誼。
梁瀟想了一陣兒,覺得當前事情盤根錯節,謝晉的事可先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