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緊盯著他,一雙鷹目銳利如劍鍔,半晌,才問“你預備怎么辦”
梁瀟思忖片刻,道“辰景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姜照涼涼斜睨他,似是很看不上他這一身虛偽做派。
梁瀟也知他戎馬倥傯多年,說話做事都是直來直往,最煩拖泥帶水,可事情實在太大,容不得他舍棄顧慮。
他默了許久,偏頭看向站在姜照身側的姜姮,她一雙遠山眉輕蹙,攏著似有若無的憂愁,可當兩人目光相撞,又立即對他展開溫恬的笑靨。
癡心又信任。
梁瀟輕呼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沖姜照道“請國公上表,辭去閩南節度使一職,卸交兵權,從此遠離沙場,不再過問戰事。”
此話一出,屋中陷入沉沉死寂,姜照的手隨意搭在瓷甌邊,無意識地摩挲,輕微的聲響,除此之外再無余音。
今上猜忌心頗重,特別是對戍守邊陲、手握重兵的武將,而武將中,尤以姜照所受的猜忌最重。
蓋因他神將之名在外,出身名門,又與靖穆王是姻親,而靖穆王世子梁淵還和淳化帝最忌憚的弟弟衛王過從甚密。
種種,造就了前世姜照的結局。
據梁瀟所知,前世的姜照也曾多次上表稱病要求卸下兵權,可那時的奏表是從閩南遞入上京,多疑敏感的淳化帝根本不信他是真心想交托兵權,反倒認為此舉是在試探上意。
將在外,背靠萬里邊防,手握經營多年的精銳部隊,不論做什么,都始終是帝王心里的刺。
可現在不同了,姜照只率百余輕騎入京,距離閩南駐軍千里之遙,若是此刻上表,就可順勢留在金陵,做個帝王眼皮下的閑散親貴。
遠離兵權,就是遠離麻煩,遠離催命符。
姜姮一直不懂這些日子梁瀟為什么看上去那么悠閑淡然,一點不急,一點破局的舉措都沒有。
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一直在等著父親回京。
她暗贊他沉著聰明,又有些擔憂地看向父親。
姜照倒是沒有過分的情緒波動,安靜坐著,面沉如霜,驀地,冷笑“你可真是自大,想空口白牙、三言兩語就說服我辭去節度使一職。”
姜姮生怕他不答應再步入前世的后塵,抻了頭正想再勸,卻見梁瀟沖她搖頭。
她又默默地退回去。
但這舉動沒有瞞過姜照,他回頭看向姜姮,詫異“你也贊成他說的”
姜姮毫不遲疑地點頭。
“這可真是有些嚇人了。”姜照靠著圈椅,冷冷覷向梁瀟,“照理,靖穆王府也是規矩森嚴的地方,你們私下里不可能有太多接觸的機會,他怎得就把我女兒蠱惑成這個樣子,對你言聽計從”
姜姮忙道“他沒有蠱惑我。”
她竭力讓自己平心靜氣,緩慢道“我并不在意父親是不是手握重權的封疆大吏,我只希望父親能一直平安。”她說著,止不住目光下移,看向他的膝蓋。
姜照見女兒紅了眼眶,心疼至極,聲音也不由得放軟“你這傻孩子,好好的日子過著,怎好像要大難臨頭了似的”
姜姮咬住下唇,有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兩行晶瑩,分外惹人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