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總覺得女兒變了許多,原本聽活潑爛漫沒心沒肺的小姑娘,不過幾年,竟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他愈發覺得是梁瀟把她教壞了,愈發看梁瀟不順眼。
誰知姜姮默默摸了會兒眼淚,抽噎著沖姜照道“爹爹,你讓辰景哥哥起來吧,地上多涼啊。”
姜照翻了個白眼,心道不光多愁善感,還矯情。
饒是滿心不忿,但見女兒淚眼濛濛,還是心有不忍,道“你起來吧。”
姜姮連忙去把梁瀟扶起來,而梁瀟則從袖中摸出一張帕子,小心翼翼地給姜姮拭淚。
姜照實在看不下去,沖姜姮說“我餓了,你去給爹端幾盤糕點過來。”
姜姮心里明白,父親這是有話要單獨對梁瀟說,黏糊不舍地勾纏住梁瀟的胳膊,梁瀟輕捏了捏她的手,以示放心。
姜照心里酸溜溜的,催她“快點,爹都要餓死了。”
姜姮只有不情不愿地退出堂屋。
她這一走,室內暖馨溫香便隨著她散盡,只余公事公辦的冰冷。
姜照道“我覺得你還有話沒說完。”
梁瀟唇角微勾“國公眼明心亮,辰景佩服。”
“行了,別給我戴高帽了。”姜照擺了擺手“有話快說,我一會兒要領著姮姮回王府,不能再你這狗窩里久留。”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座椅,“坐著說。”
梁瀟依言坐下,道“國公在閩南應當聽說過,衛王伙同朝臣試圖推行新政,招攬了大幫文人,聲勢頗為浩大。”
姜照的眉頭輕皺。
梁瀟接著道“衛王是先帝生前最疼愛的兒子,他文成武德,不遜于當今官家。”
姜照猛拍茶桌,怒道“你胡說什么官家英明神武,豈是區區親王能望其項背的”
梁瀟緩緩笑開“看來國公還不算糊涂。”
“不管官家明面上對衛王多么恩寵忍讓,要讓他容忍新政的存在,那都是不可能的。若是官家就此對衛王大罵一通,或者處置幾個新政的活躍分子,那反倒還不是最糟。最糟的莫過于當前這種情狀,官家隱而不發,儼然是要秋后算賬的架勢。”
“而且,辰羨和墨辭亦身涉其中。”
最后一句話才是關鍵,姜照當即臉色大變,端著茶甌的手猛地一顫,幾滴滾燙的茶水潑濺出來,正落到手背上。
梁瀟從來都不認為姜照是有勇無謀之輩,相反,他能統率邊陲十萬精銳,常戰常勝,威名在外,謀略城府皆是上乘。
前世之所以落得那個下場,在梁瀟看來,不過是為忠心二字所累。
前世新政事變時,姜照尚在閩南統軍,淳化帝連發三道圣旨召他回來,朝野上下皆傳閩南節度使必反,淳化帝為了要挾他回來,甚至把姜墨辭吊在了金陵城外,本來是要連姜姮一起吊的,被梁瀟擋住。
后來,姜照還是回了金陵,亦如今生,身邊只帶百余輕騎,奉詔而來,束手就擒。
在最初,梁瀟也曾覺得姜照是被一雙兒女所累,怕他們會沒命,才自投羅網。
可后來,梁瀟漸漸明白了,在姜照這樣的人心中,兒女私情永遠排在家國大義之后,他對君對社稷一腔熱血,可偏偏,他所忠于的君王不信。
梁瀟自知永遠不可能成為這樣的人,因為更加佩服姜照,舉目望去,前后兩世,梁瀟最佩服的人就是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