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瀟低下頭沉默,良久才道“國公深知手中兵權過重,在外威名過重,并非臣子本分,恐惹帝王猜忌,才想急流勇退。”
他說了句大實話,這句實話令殿中若寒潭死寂,久久無回音。
驀地,淳化帝緩緩笑開“辰景,你可真敢說話。”
梁瀟早就把準了這位官家的脈搏,他疑心深重,便只有說旁人不敢說的實話,才能讓他稍稍放下戒備,施舍點信任。
君臣之間的博弈,猶如揮舞的鋒銳劍鍔,稍有不慎就會見血。
梁瀟心中透徹,道“官家面前,臣不敢隱瞞。”
淳化帝朝他伸出手,他將姜照辭官的奏疏雙手奉上。
御座上的帝王悠閑地翻看這方奏折,“依你看,你的這位準岳父是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呢”
梁瀟道“他若是有野心,又怎會舍辰羨而與臣結親”
看上去是兩兄弟,實則千差萬別。
若是辰羨迎娶姜姮,是實打實的兩府結姻,是未來的靖穆王與閩南節度使的聯合,更有甚者,可以說是衛王與兩府的聯合。
而聯姻的人換做庶子梁瀟,效果則大打折扣,且不說王府爵位與梁瀟半點關系都沒有,衛王哪里,梁瀟也素來無走動無交情。
淳化帝也考慮到了這一層,且加上這一回姜照敢只帶百余輕騎便入京,更讓他心底疑慮打消了許多。
校事府打探來的消息,因為這門婚事,姜照甚至和姜王妃、世子都鬧翻了,帶著兒女連夜搬出王府,實在沒有要結黨營私的樣兒。
他又把那方奏折拿在手里掂了掂,顧慮道“只是兵權變動并非小事,稍有不慎會引起人心惶惶,局勢動蕩,還得容朕再想想。”
梁瀟也不多言,躬身應是。
他從崇政殿出來的時候,已是暮色四合,天邊晚霞斑斕,慢踱在柳梢花枝間,淡靄中的金陵街頭一片繁華忙碌之景。
梁瀟穿梭在人流之中,看著炊煙裊裊,路人急歸,不知緣何,突然特別想見一見姜姮。
他讓虞清先回去,自己牽著馬漫步行走,走到了姜府門前。
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叩門,那門從里面被推開,姜姮從門縫間鉆了出來。
她云鬢高挽,斜簪白玉釵,打扮得樸素清爽,左手牽韁繩,右手拿帷帽。
見到梁瀟,姜姮頗為驚訝“你怎么來了”
梁瀟未答,打量了一番她這身裝束,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姜姮道“去見你啊,我聽父親說崇政殿議政后官家把你留下了,我有些擔心,所以想去看看你。”
反正坊間傳言已經夠難聽了,何必守那虛禮。
梁瀟劍眉微揚,浮上幾許笑意“真是巧,我也想來看看你。”
姜姮問他淳化帝都說什么了,梁瀟耐心地把君臣交談的內容一一說給她聽。
夕陽西下,余暉染上袍裾,將一雙人影拉得長長的,相互交疊,依偎成雙。
姜姮見天色晚了,挽住梁瀟的胳膊,柔聲說“進來吃了飯再走吧,我給你燉湯喝。”
兩人將要進門,姜姮無意瞟見站在柳樹下的人,頗有幾分詫異“辰羨”
梁瀟回身看去,果然是辰羨,他一襲月白長袍,襯得臉色淡若冰霜,掠了一眼梁瀟,道“我想單獨和姮姮說幾句話。”